郁畫強忍着收回視線,背對着屋子冷汗不停地流。
她緊緊閉着嘴巴把反胃的感覺強壓下去,啟開步子遠離了幾步後。
直到燕涯拍了下她的背,她才想起來呼吸。
莫柳不知道什麼,早就跟其他人一起去吐了。
郁畫微垂着頭站在原地,胸膛劇烈地起伏着,柔軟地唇瓣緊緊抿成泛白的一線。
她擡起手,顫抖的手指下意識摸上耳墜。燕涯就在她身旁,身影填滿了郁畫的餘光,讓她看不到鐵房子。
深呼吸了幾次,郁畫攥緊手裡的斧頭,大步邁向其他鐵皮房。
緊接着,沒有猶豫地開始暴力撬門。
鐵門早就鏽了,郁畫發狠用力砍了好幾下就成功把鎖拆了下來。
出人意料的是,這間屋子裡雖然同樣髒臭,卻沒有上一間屋子那樣駭人,隻屋裡四處散落着許多鐵鍊。
郁畫往裡走了幾步,确認隻是這樣後,沒有留戀地走了出去,繼續暴力破門。
其他人被她撬門的動靜吓到,一擡頭就見郁畫正揮着斧頭。
張天賜沉默了一下,站直拎着鋸子也開始撬門,陸陸續續的其他人也走了過來。
這次郁畫剛把門踢開看了幾眼,又是跟上一間一樣。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聽莫柳突然一聲尖叫。
郁畫一擡眼就見她捂着嘴哭泣,旁邊的王書琦,和聞聲跑過去的張天賜都啞然無言。
她心裡奇怪,走到門口一瞧就差點吓得跳起來。
門口有一具屍體。
那是個女人,她生前或許美麗非凡或者普普通通,但現在都不重要了。
郁畫移開視線,準備把自己腰上的外套解下來,沒想到張天賜比她更快。
黑色的運動夾克先一步遮住女人的身體,和令人不忍再看的傷口。
莫柳捂着嘴啜泣,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從門口到屋子裡有一道長長的拖痕,地上還有指甲的抓痕——她是自己爬到門口的。
她在生前遭遇了這一切後,那麼想要得救,卻還是絕望的死去在了這個鐵房子裡。
衆人沉默着離開,沒有人關上門,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在女人混着泥土的頭發上。
最先開口的是張天賜,今年剛上大學的男孩紅着眼眶,用力吸了一口氣:
“我讀的是警校,我姐也是警察,等老子出去了必要把這個破地方連鍋端!”
郁畫沉默了半晌,突然開口,“咱們這裡有人是無神論者嗎?”
其他人一愣不太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郁畫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開口:
“是這樣的,隻是提醒各位保護好自己的世界觀。我的經曆如果用幻覺也能解釋,但是現在可能不能了。”
“打開的第一個屋子裡的慘狀大家還記得嗎?”
郁畫停頓了一下,顯然也不太想回憶起這份記憶。
“屋子裡的屍體大部分高度腐爛,甚至出現白骨化,可是這個女人并沒有。”
所有人一抖,順着郁畫的視線看向蓋着張天賜外套的屍體。
這一看駭得所有人面色一變,剛剛還猛男落淚的張天賜都跳起來,磕磕絆絆道,“她......她怎麼動了?”
女人原本面朝下趴在地上,一身血痕讓人不忍瞧。
可現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女人竟然擡起了頭,霧玻璃一樣渾濁的眼睛此刻卻像抛過光一樣。
簡直像是突然活了過來。
郁畫擡頭看了看太陽,掃了一眼那邊直勾勾看過來的女人。
“我從一開始就很奇怪了。”
“‘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兒女邑人來此絕境,不複出焉,遂與外人間隔。’這是五柳先生筆下的桃花村。”
“可是這個村子有工業産物。”
她看向燕涯,終于徹底明白燕涯當時的意思,現代蠟燭是石油産物,而透明無色的玻璃證明其是現代工業技術的産物。
一個與世隔絕,沒有大型工業基地的地方,出現了工業産物。
“以第一次工業革命為例,英國資産階級統治一方面發展海外貿易擴展市場,”
“另一方面,圈地運動獲得了勞動力與生産技術,從而不斷增長的市場需求推動社會向工業轉型。”
“由此我們大概可以知道,想要自發的從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自耕農,到能生産電器的工業社會,”
“市場、經濟與技術缺一不可。”
“而這個地方這三樣都沒有,沒有工廠沒有神秘的技術沒有财富,隻是一個窮困的小山村。”
郁畫看着眼珠子漸漸轉向她的女人,她慢慢蹲下身與她對視:
“到這裡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這裡不是什麼世外桃源,而是與現代社會聯系緊密的犯罪窩點。”
“我去看過,這裡的農田就是普通的農田,不是煙草不是罂粟,甚至都不是經濟作物,僅僅隻是糧食。”
“仿佛這裡的人真的隻是為了自給自足。可是隻是這樣那一些村民家裡遠超其他村民的财富怎麼解釋呢?”
其他人屏住呼吸看着郁畫跟女屍對視,眼前這一切讓他們既害怕又好奇。
女人似乎擡了擡下巴,此刻才能看出來,她生前應當是位年輕美麗的女性。
郁畫歎了口氣,“人口,他們财富的來源,是人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