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琛走到程珏身邊。
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此刻有點兒可憐——他的生活總是順風順水,無憂無慮久了之後,任何一個無法把握住的未來對他來說也許都會成為緻命打擊。
但梁雪琛很快便嘲笑起自己來,就像以前在電視劇裡看到天真的小丫鬟擔心錦衣玉食的公子少吃了幾頓飯時,她都會嘲笑那劇情過于離譜。
程珏抓住她的手臂,隔着睡衣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無助。
他喃喃道:“你說得對,媽咪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是嗎?”
其實梁雪琛說的是真是假又有什麼意義呢,他不過是需要她的一個肯定回答。
程珏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常常出現在她家門口的那隻無家可歸的大黃狗,它充滿依賴的眼神清澈又可憐。
“對,我相信絕對不會有事的,媽媽很快就會好起來。”
梁雪琛用雙手輕輕撫摸着程珏的臉頰,目光中帶着憐惜。
女人面對男人可憐巴巴的樣子,果然都沒法不散發出母愛天性。
程珏反握住她的左手,與她十指相扣。
她的大拇指處有一道幾乎看不清的細長的疤痕,他不知道那道疤的來曆,但每次握着她的左手時總喜歡摩挲着這個地方,仿佛這樣就才确定真實的她就在他的身邊。
梁雪琛忍不住将嘴唇印在了他的唇上,程珏輕輕環住她,給她依靠的支點。
大雨将至,窗簾被高高吹起,風吹進些許涼意,卻阻擋不了逐漸上升的室溫。
程珏的目光過于熾熱,讓她一時間對他們之間的關系産生了諸多誤解。
想起一個多月前在公司停車場聽到的那番閑言碎語,未經思考,梁雪琛脫口而出:“爬上你的床之後,在明天的高管會上你就會投我一個支持票嗎?”
話音剛落,她便後悔用這樣的語氣說了這樣的話,但為時已晚。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還是你真的打算跟我做交易?”程珏停下手上的動作,冷笑道:“梁雪琛,你把我當成什麼,又把你自己當成什麼了?”
梁雪琛本來想道歉,可聽到程珏的話,便倔強道:“反正憑我的出身,要不是爬上了你的床攀上了你,的确再努力二十年也到不了現在的位置。我和外圍女有什麼區别,我們都是用僅有的東西去交換想要的,我隻是運氣比她們好了一點,換到了比付出的價值更高的東西。”
程珏猛地推開了梁雪琛。
她愣愣地盯着他,等着他開口反駁。可他卻沒有與她争吵,隻是長歎一口氣,仍然保持一貫的風度說道:“去把頭發吹幹吧,這個天氣别着涼了。”
梁雪琛确信自己早已尊嚴全無。
她怅然若失,站在浴室裡的大鏡子前茫然地吹着頭發。
從小到大她都在别人同情的目光下長大,即使一直很努力地想要掙脫命運,即使看上去她已經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但程珏的光芒完全掩蓋了她曾經的付出的努力。
她知道是自己他貪得無厭,卻又沒辦法放下心中的不甘心,然而事實就是她現在的一切全都是程家給的。
梁雪琛是村子裡第一個名牌大學生,在大學期間通過獎學金和勤工儉學負擔了自己全部的學費和生活費。本科畢業那年,她在韓祎的鼓勵下申請了常青藤的研究生,并在學校擔保貸款和助學基金的幫助下出國完成了學業。
韓祎擔心她在國外無依無靠,便把同在國外念書的青梅竹馬介紹給她。
準确點說,雖然梁雪琛老早就知道韓祎有個在國外念書的好朋友,程珏也在韓祎生日時順便請她和景安安吃過飯,但出國之後因為韓祎的囑咐,程珏才給了她那麼多特别關照。
回國前的最後一個農曆除夕,程珏接到了梁雪琛的電話。
兩個多月前程珏被交往了幾年的門當戶對的女朋友劈腿,朋友們擔心他心情不佳,于是常常陪和他一起到周邊自駕露營。
露營是程珏的幾大愛好之一,但實際上因為雪下得實在太大,他們在鄉間别墅裡呆了好幾天,哪裡也去不了。
“對不起打擾到你了,現在國内的春晚快倒計時了,所以想跟你說聲新年快樂。”
梁雪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撥了那通電話。
她已經獨自過了很多年的農曆新年,在國外過年的氣息沒有那麼重,按理來說更不會覺得難過才對。
但看着漫天飛雪,她突然想起上一年農曆新年時,韓祎讓回國探親的程珏從國内帶來了她喜歡的點心。
正是國内除夕守歲的時候,他們那邊仍然是白天。
程珏打電話叫梁雪琛到公寓樓下來,打開車窗把韓祎準備的點心遞給了她。車上正放着春晚的聲音直播,全場倒計時的聲音響起,他們忍不住跟着一起倒計時起來。
“新年快樂!”兩人互相祝福,梁雪琛卻紅了眼眶。
程珏并不知道,這個大白天的守歲是從高考前爺爺過世後,第一次有人和她一起倒計時。
“我隻是有點想家了。”
程珏接受了梁雪琛的解釋。第一次在國外過這個原本是團圓的節日,任誰都會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