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霆的傘撐在墓碑上,因着鏡片上沁着雨水,暫時取下收進上衣口袋。
雨水順着他的頭發滴落,落在臉上,與眼淚混合,又一路滾進衣領裡消失不見。
倏然,落下的雨絲停住,轉為一片陰影。他下意識轉頭,有些詫異地望着來人。
“絨絨。”
文昕榕有一瞬失神,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把,又酸又麻,但視線落在眼前那身衣料考究的高級西裝後,他又很快強制自己平靜。
“我來看看外婆,今天是她的生日。”
他在墓碑上輕輕放下手裡那束百合花,在此之前,已有相同花束,隻是文昕榕的多出一隻棕色小熊。
他對着外婆那張慈愛的黑白相片微笑,“外婆,生日快樂。”
沈澤霆拿着傘,神色哀傷,過去一會兒,他說道:“他們打理得很好。”
“嗯,他們後來還在外婆邊上還葬了兩位老太太,看來她是不會無聊了。”
沈澤霆道:“她最怕無聊,這樣挺好的。”
又過去兩分鐘,他說道:“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文昕榕站起身,沈澤霆習慣性把傘往他那邊傾斜。
“她也是我的外婆。”文昕榕說,“再忙都得抽出時間來看看她,而且今天還是個特殊日子,我要是不來,她肯定會難過。”
沈澤霆扯出點笑容,“是的。”
沉默十來分鐘,文昕榕準備下山,動身之時想起自己的傘還在對方手裡,出聲讨要。
“我也得回去了,一起走吧。”
沈澤霆把傘還給他,擡腿就走。
“你的傘不要了嗎?”
沈澤霆:“不想看外婆淋雨。”
文昕榕道:“那我稍後跟工作人員說一聲,等天晴後給你寄個市内快遞。”
“不必,我下次來取就行。”
“但我還是得跟對方說一句,估摸着還是會放在山下服務中心,你到時自取就行。”
沈澤霆答應一聲,繼續前行。雨仍舊淅瀝,不見減弱,文昕榕無奈歎氣,追上去把傘分他一半。
“沒關系。”沈澤霆說。
文昕榕:“萬一有個頭疼腦熱也夠麻煩,順手的事。”
“我來吧。”
“沒事,我來就行。”
沈澤霆抿了抿嘴唇,“雨傘尖尖的地方老戳到我的臉。”
文昕榕:“……”
“你又長高了嗎?”
沈澤霆:“應該沒有。”
文昕榕最後還是把傘交給他,而後整個傘的高度明顯比先前高了點,他忍不住又問一句,“真的沒長高嗎?我記得以前沒差這麼多。”
“會不會是你變矮了?”
文昕榕瞪大眼,“怎麼可能?我去年剛做的體檢,裸高181,蹿了一厘米呢。”
“我也就多一厘米。”沈澤霆說。
文昕榕默默計算着,而後驚呼,“那不是快一米九了嗎?”
“187。”
“穿鞋能到。”
沈澤霆:“難道你光着腳嗎?”
文昕榕一想,這話也對,但還是鬧不懂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距。
“可能是記憶模糊了吧。”沈澤霆道。
文昕榕堅決搖頭,“你質疑什麼都不能質疑我的記憶力。”
“但你忘了我,不是嗎?”
文昕榕腳下一個打滑,險些摔倒,好在沈澤霆及時扶住。
“我不認識沈澤霆,這是事實。”他說。
跟他談戀愛,跟他提分手的都是項泠星,而沈澤霆,那是分手之後才出現的,當時他們早已天各一方。
沈澤霆眼神稍暗,“你說得對。小心腳下,那邊有小水坑。”
文昕榕留心避讓,内心複雜。
這一路就算走得再慢,終究還是會走到終點。沈澤霆站在山下,看向不遠處的停車場,“我送你回去吧,這邊不好打車。”
“我開車來的。”
“什麼時候的事?”
文昕榕:“今天啊,難道是昨天開來的嗎?”
“不,我說的是駕照。”
文昕榕道:“參加工作之後吧,抽空去學的。”
那他的确不知道。沈澤霆心想。
“習慣國内的駕駛位了嗎?”走向停車場時,文昕榕冷不丁問了這麼一句。
沈澤霆道:“還在适應。”
“車是國内學的,開倒是隻在國外開,說起來也怪好笑。”
“當初還是你陪我去學的。”沈澤霆說。
文昕榕道:“想起來都覺得坑,不知道那個黑心教練是不是還在那邊上班。”
“你學車的時候沒遇到嗎?”
“我去的另一個駕校,總不能兩次都踏進同一個坑裡吧?又不是傻子。”
沈澤霆笑了笑,沒說話。
停車場内有遮擋,文昕榕順勢拿回傘收好,“我的車就在那邊,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