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郁卻似乎對這個答案不以為意:“沈小姐不用妄自菲薄。”
這是将先前自己說的話原封不動回敬回來。
蘇筱是個人精,聽出聞郁話裡的潛台詞,她心裡揣摩着,這是在暗示沈映蓊什麼,但從兩人的表情上,又看不出什麼異樣。
但沈映蓊卻清楚他是在說自己可以依靠沈家的家世背景。
見沈映蓊沉默,蘇筱笑着替沈映蓊解圍:“這麼說起來,我之前聽周霄說過,清和堂也是家百年老店,在黎師父手上也曾十分輝煌過。”
蘇筱的小助理理所當然地接話:“既然這樣的話,想要重振香館,那再請黎師父出山不就好了。”
話音剛落,其餘人皆是一愣。
聞郁擡眼看向沈映蓊。
沈映蓊怔了幾秒,才如夢初醒般開口:“他去世了。”
“啊……”小助理頓覺失言,被自家老闆甩了個十分無語的眼神後,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沈小姐,你不要傷心啊。”
沈映蓊倒是不覺,那些記憶如同坍塌的大廈一般,在她人生旅路中沉默枯朽,偶爾有人觸動那根弦時,她才會回頭看一眼,但可惜,過往的事物毫無生機,她嘗試着去觸碰與之伴随的情感,卻遺憾地發現,不過是摩挲一塊毛玻璃片,觸手陌生而冰涼。
“沒關系,已經過去很久了。”
蘇筱也觸動回憶,“那會我們正在參加大學的演講比賽,周霄還是在後台知道的這個消息,主持人念到他名字,他才反應過來,不管不顧地往外面沖。
我記得,好像是個雨夜,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發生車禍。”
沈映蓊沒有出聲,聞郁也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應該是你十七歲那會兒吧。”蘇筱又歎了口氣,覺得這件事再提起,對周霄和沈映蓊兩兄妹都是一種殘忍。
她低頭抿了口咖啡,餘光瞥到對面的聞郁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像是陷在某種回憶中。
就在蘇筱想要出聲提醒時,對方手中的咖啡杯一偏,灑出大半。
溫熱的褐色液體沁濕聞郁半邊袖口,他身邊的沈映蓊也跟着遭殃,鵝黃色毛衣沾染上幾滴,迅速暈開。
見狀,蘇筱和小助理連忙給兩人遞上紙巾。
可是怎麼也擦拭不掉。
從未見過聞郁這麼失态的樣子。
他起身說“抱歉”,語氣溫文,但卻面無表情:“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請同事送一套幹淨的外套過來?”
沈映蓊覺得太麻煩,便拒絕了。
聞郁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抛下一句“我先失陪”後便先離開。
又坐了一會兒。
咖啡漬蹭到一點在小臂上,沈映蓊覺得肌膚黏黏的有些不舒服,蘇筱也體貼地結束這場無厘頭的見面。
隻是離開前,蘇筱還是沒忍住問了沈映蓊一句:“你和聞總真的沒有别的關系?”
沈映蓊思考幾秒,誠實道:“是夫妻。”
小助理捂着嘴沒什麼惡意地笑了兩聲。
蘇筱要委婉點:“哈哈哈,怎麼突然變幽默了。”
沈映蓊不知道該說什麼,于是跟對方揮手告别。
工作告一段落,沈映蓊心情輕松了幾分,踱着步走到馬路對面想要打車。
不遠處停着輛車,有些眼熟,靠着車門的,是道極為修長的男人身影。
像是在等人。
客觀來講,聞郁真的是有着非常優越的外形條件。
才一會兒,就有人過去跟他要微信。
然而沈映蓊對此也不是很關心,她沒有再往那邊走,恰好看到有出租車駛過,她招手。
車子在她面前停下,她正要拉開車門,就被人拽住手腕。
聞郁大步走過來,借着她的力又将車門關上,朝駕駛座的司機歉然道:“抱歉。”
他将人帶離路邊,沈映蓊表情有些怔然,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現在是什麼情況,對方腳步一停住,她當即掙脫對方的手。
聞郁此時也冷靜下來,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反應。
從來不露聲色。
他語調尋常到好似在随意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衣服髒了,我賠你一身新的。”
沈映蓊蹙眉:“……我說過了,沒關系。”
聞郁遲疑幾秒:“你師父……是因為車禍去世的?你當時……”
又來了,這幾年,沈映蓊已經忘了自己到底重複過這個問題多少遍。
她心裡隐隐開始煩躁,但還是耐住性子說:“貨車司機疲勞駕駛導緻的車子相撞,其他的我不記得了,我那時候在比賽。”
恍惚間,她想起那些人對她說的話,和此時的聞郁重合到一起。
她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你一點都不為你師父傷心?”
“那是你親如生父的師父。”
“不記得也沒關系……”
“……”
沈映蓊一字一句:“難道活着的人就應該被困在原地?既然是被遺忘的過去,那就安安靜靜待在過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