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蘇筱站起身，臉上有些困惑，視線在沈映蓊和聞郁兩人身上來回移動，“你們二位認識？”

聞郁不答，反而饒有興味地看向沈映蓊，似乎兩人的關系決定權完全在沈映蓊手中。

沈映蓊指尖摩挲着咖啡杯的邊沿，學着聞郁之前的回答，慢吞吞開口：“吃過幾次飯。”

意料之内的回答，聞郁輕扯唇。

蘇筱恍然，她将兩人的關系當成生意場上的合作：“原來小沈之前也和聞總接觸過，聞總也對中式合香感興趣？”

聞郁笑了下：“之前我确實有合作意向，但大約是不太入流，被沈小姐拒絕了。”

蘇筱心裡有些驚訝，卻不全然是因為聞郁說的沈映蓊拒絕合作，還有一半是詫異聞郁會這麼直接。

她和聞郁算不上相熟，因着之前在别人的飯局上見過幾次面，兩人勉強有一點工作上的交集，但據她的觀察，聞郁并不是會為難人的性格。

敏銳察覺到兩人之間的關系匪淺，蘇筱裝傻打哈哈：“聞總還真是會開玩笑。”

沈映蓊聽出他話裡的擠兌，如果換做之前，她大概還想解釋一番，可幾次的接觸下來，她放棄友好共處的幻想，索性破罐破摔，語氣沒什麼波瀾，“聞總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以後機會有的是。”

這話的意思是，你說你不入流所以我看不上，首先我肯定你的說法，其次你說的沒錯，最後建議你知恥而後勇下次繼續努力。

在場的另外兩人沒有傻的，自然都聽明白了。

蘇筱忍住倒吸一口涼氣的沖動，擡眼偷瞥聞郁的臉色，然而對方臉上的笑意隻僵了一瞬，又再度恢複正常。

就在蘇筱以為聞郁要直接走人時。

聞郁不經意開口：“沈小姐和蘇總的合作談完了？”

蘇筱搶在沈映蓊之前開口：“沒。”

說完，她試探開口：“聞總不介意的話，拼個桌？”

沈映蓊：“……”

聞郁點點頭，在沈映蓊左側坐下。

時值初秋。

甯市的秋天總要比别的地方來得更早一些。

沈映蓊上身鵝黃色薄衫毛衣，黑發披肩，襯得巴掌大的臉龐更加瑩白如玉，隻是表情微微凝着，有些緊繃。

她身旁的男人穿着裁量得體的淺灰色西裝，極盡低調，隻有舉起咖啡時，袖口處偶爾的冷白鑽石袖扣光澤閃過，姿态極為輕馳随意。

蘇筱坐在兩人對面，看着眼前的畫面有些感動，這對她的眼睛很好。

但沈映蓊卻覺得有些煎熬，她幾次壓抑住想要提前離開的沖動，又覺得該離開的另有其人。

好在蘇筱不至于真的被美色沖昏頭腦，她也挂着合作上的事，于是又就着先前的話題展開提了幾句。

這事算不上涉及商業機密，何況聞郁所處的金融領域和她完全不搭邊。

而且說不定還能趁這個機會和這位大佬搭上線，這才是蘇筱真正求而不得的機會。

恰好蘇筱接到小助理的電話，說是工廠的打樣貨出來了，細節有點出入。

換做以前，蘇筱肯定大罵工廠做工粗糙，而此時她十分和顔悅色地讓小助理把廠樣送過來。

沒幾分鐘，小助理匆匆趕來，看到聞郁時愣住，接收自家老闆的眼色後，才反應過來對方是隔壁金融大廈那位常年見首不見尾的聞總。

小助理小心翼翼地跟對方問了聲好，見另一個是一直和自己對接工作的沈映蓊時才松了口氣，笑道，“沈小姐。”

蘇筱招呼她坐下，仔細檢查她手裡的次品，發現是顔色有點失真，别的都還好，也沒有多說什麼。

聞郁出聲：“草本香料的拟人柄圖，手賬相關？”

蘇筱見聞郁不是敷衍，便順勢講述自己對于這次手賬聯動中式合香的想法，不時問問聞郁的建議。

對此沈映蓊有些納悶，但不管怎麼說，這兩人在生意場上都要比她這個新手要有經驗的多，所以她也不好說什麼。

蘇筱說完大緻思路，聞郁指節叩了叩桌面：“隻考慮在辦公文具這個範疇聯動？”

這個問題蘇筱和沈映蓊此前也讨論過，兩人的想法是，古法香料的理念還是比較新穎的，除了運用在手賬文具用品這個框架之外，說不定還可以在家居用品上做文章，但考慮到和消費者群體的相容性，更保守地偏向于前者。

聞郁：“隻挖存量或許是個方法，但有上限，如果能拓展增量，說不定會是個新方向。”

沈映蓊蹙眉：“你的意思是……”

聞郁：“借助數字載體來提升手工香的知名度。”

話音剛落，沈映蓊便覺得不可行。

她見過太多因為經營困難門庭寥落的同行無法堅持初心，轉而在網上挂羊頭賣狗肉，靠着蹭手工香熱度販賣機壓廠産香的例子，雖然賺得盆滿缽滿，但口碑也徹底毀了。

她皺眉：“手工香的消費受衆本來就有限，很多都是小衆愛好者，所謂的借數字載體來提升知名度，拓展增量消費客戶，難道不是另一種套皮？自傷根基，你說的那些不适合手工香的發展路線。”

她拒絕得十分幹脆。

聞郁也不惱，淡淡開口：“始終在舒适圈打轉，消費定位永遠都是小衆愛好者，提前為消費者預設立場，用不喜歡、不合适、不可能這些理由扼殺一切可能，怎麼不是一種曲高和寡自憐自艾？”

沈映蓊怔住。

這是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的角度。

一時沒人開口。

氣氛有些緊繃。

蘇筱極有眼色地出來打圓場：“小沈是出于自身立場的考量，愛惜羽毛也沒什麼不對，聞總的想法倒是真的很耳目一新，說不定真的有戲。”

沈映蓊蹙眉，聞郁兀自端起咖啡悠閑啜飲，“不過是個粗淺的想法，沈小姐随意。”

片刻。

沈映蓊垂眼，坦誠：“可能真的是個好想法，但我們清和堂隻是個非常不起眼的小店，蘇總願意給我們機會合作，嘗試一回，已經非常感激，但數字科技這條資源暫時我還搭不上邊。”

沈映蓊說的是實話，雖然常有人說她性子過于遲鈍，但她也并不是真的就一點人情世故不通。蘇筱願意和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制香師合作，多半是看在周霄的同學情誼上，而聞郁說的高新數字科技的通道，何嘗不需要人引薦？

沈家生活幾載的經曆，教會她凡事都有代價。

就像選擇和聞郁結婚，和沈家鬧翻一樣，她之所以這麼選，是因為她付得起做出這種選擇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