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蓊被送回酒店時,已經很晚了。蘇筱來到兩人的房間,本來是要數落她和桃子的離譜行徑。
然而沈映蓊看到她的第一時間就開始講自己關于臻和這個項目的想法,蘇筱隻得閉嘴。
一開始桃子還不太感興趣,結果聽完後,兩眼放光:“合香體驗官再搭配盲盒家居用品這個想法有點妙啊!”
沈映蓊看向蘇筱,等她的回答。
思考片刻,蘇筱才開口:“确實不錯,算得上新穎。”
桃子欲言又止。
蘇筱看到她的表情,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笑起來:“行了,是比我們之前的想法要好。”
桃子:“如果今天下午彙報的是這個東西,那幾個老頭臉上說不定還能多幾條褶子……不是明天才去臻和正式簽合同嗎?今晚熬夜加班說不定還來得及!”
蘇筱一時沒有回答,沈映蓊搖了搖頭,“不了。”
桃子愣住,“啊???為什麼?你熬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明天嗎?”
沈映蓊找了個借口:“下次還有機會。”
有這個原因,但更為主要的,還是因為今天下午的事。
在今天之前,她或許還抱着能在關鍵時刻扭轉蘇筱決定的僥幸心理,但桃子差點遲到,蘇筱發飙,整個公司幾十個人的心血差點被影響到……她意識到,這個項目并不是釋放她的情懷和堅持的個人舞台,她的心血沒有比其他人的更珍貴。
桃子不理解,蘇筱卻懂沈映蓊的想法,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詫異,再看向沈映蓊的眼神多了幾分溫暖善意。
沒多說什麼,蘇筱拍拍沈映蓊的肩膀,又十分頭疼地看了眼一頭霧水的桃子:“多學着點。”
蘇筱離開後,沈映蓊坐在床頭整理已經用不到的筆記。
“如實招來!今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桃子關上房門,蹑手蹑腳靠近沈映蓊,趁她不注意,猛地撲上去。
沈映蓊被她帶倒在床上,回想了下,回答她:“在嘉陽主校區逛了一圈,看了煙花就回來了,沒什麼特别的。”
桃子一臉八卦:“我要聽的不是這個,你和聞總怎麼回事?他送你回來的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映蓊平靜開口:“回來的路上送我去吃了碗馄饨。”
見桃子還不死心,她補充了句:“就在嘉陽大學後街拐角的那家。”
桃子:“?這就開始約會了???速度飛快!”
沈映蓊被她壓住也不掙紮,慢條斯理回她:“老夫老妻吃個飯,也不算什麼吧。”
桃子:“……”
下一刻,桃子繃不住笑歪到一邊,沈映蓊才坐起身來,繼續理筆記,從最新的一頁開始,用簽字筆一條一條劃掉待辦。
桃子:“你怎麼還在玩假夫妻這個梗啊!”
沈映蓊笑笑:“有用就行。”
桃子笑夠了,爬到自己床上玩手機:“不過有一說一,聞總這種男人,巨有禮貌,還超級帥,這種男人當老公,擱誰誰不心動啊!”
沈映蓊握筆的手頓住,“确實。”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桃子悚然回頭,“你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沈映蓊沒有直接回她,而是頂着對方直白熱烈的目光,轉動筆尖,“你覺得有嗎?”
桃子仔細研究沈映蓊的表情後,得出結論:沒有。
“你長了一張不會愛人的臉,表白十次也不會有人信。”
沈映蓊笑笑,低下頭繼續做之前的事。
桃子歎道:“不過就算是這樣,我要是男人,我也心甘情願被你騙。”
*
洗漱時,沈映蓊站在鏡子面前認真審視自己的臉。
還挂着水珠的鵝蛋臉,遠山眉,膚色比常人要白皙,并不會顯得病态,五官十分精緻,一種自然幹淨又舒展的美。
這張臉看久了,她沒什麼感覺,也很難感受到别人對她說的,她看起來就像一隻沒有感情的白玉瓷器。
人活在世,如同一隻承裝世間酸甜苦辣各種滋味的容器,免不了地,總要被過往的經曆标記。
但她不一樣,情緒來來去去,無法承載了便悉數倒空,她還是她自己。
什麼都沒辦法影響她,也不能改變她。
桃子說,她長了張不會愛人的臉。
但能騙到人。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回憶兩個小時前聞郁的反應。
顯然他沒有被“騙”到,他愣了許久,最終彎了彎唇,像是她說了一個十分有趣的故事。
“是嗎?”
沈映蓊斂下眼,用洗臉巾一點點擦幹下颌的水珠。
她想,幸好她也不喜歡他,不然多半會被他的态度弄得很傷心。
*
從衛生間出來時,桃子還在打遊戲。
燈亮着,沈映蓊睡不着,于是窩到被窩裡,有些無聊地拿過床頭的筆記本翻閱。
深棕色的麂皮筆記本記着她随時随地冒出來的想法,她沒有記日記的習慣,頂多把覺得重要的待辦随手記下。
于是别人的一本年記手賬,她卻用了好幾年,随便翻開一頁,也不過寥寥幾個關鍵字,沒什麼條理。
她喜歡一頁頁往前翻,再一條條用簽字筆劃掉。
這個動作對她來說很解壓。
不知不覺,她翻到很前面的一頁。
首行寫着時間,201x年2月17日。
她記得,是大四那年的大年初九。
“正月初九,宜祈福,無禁忌。”
她看着這幾個字有些出神。
隔壁床的遊戲音效在此時結束。
“要睡了嗎?”桃子打了個哈欠。
沈映蓊收回心緒,應了聲,合上書關燈睡覺。
黑暗中隻有桃子規律輕淺的呼吸。
沈映蓊努力入睡,鼻尖卻隐約嗅到一股極淡的檀香味道。
這股香味越來越濃,白色煙霧逐漸凝成一條柔軟的繩索将她縛住。
她墜入夢境。
睜眼看到周圍的環境時,她有些發愣,直到左前方的銅鐘聲蕩開,她瞬間清明。
她夢到大四那年。
那年春節假期,她在江餘市的鳴鼎寺遇到聞郁和他的同學。
*
江餘有個習俗,春節期間要去寺廟裡祈福,而當地最有名的寺廟就是鳴華寺。一到過年的時候,去燒香禮佛的人就多得不行。
沈映蓊的母親顧書如是江餘人,生前給寺廟捐了不少錢,去世後,靈位留在寺廟佛堂中超度。
因着這一層關系,沈映蓊每年都要回隔壁江餘的鳴華寺幾次,久而久之,她和寺廟裡的住持、沙彌關系不錯,偶爾遇到寺裡忙不過來的時候會幫忙。
所謂的幫忙,也就是守在大雄寶殿門口,支一張桌子,賣點香火蠟燭護身符,收收錢什麼的。
到中午的時候,人就少了許多。
守了一早上,她有些困,便拉低羽絨服帽子開始打盹。
直到耳邊傳來糟亂的腳步聲。
“诶!這裡還能抽簽!都來試試!”
“我要算我要算,我要看看期末績點能不能上4!”
“玄學的這陣風還是吹到了物理系。”
“科學的盡頭就是玄學,你都到了寺廟這種佛門重地還放什麼洋屁。”
“那我要算我能不能拿到心儀的offer!”
一群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小姑娘擠到沈映蓊桌前,玩鬧間無意撞到桌子,桌上一隻蠟燭咕噜噜滾到地上,沒人注意到。
沈映蓊被這動靜吵醒,看了面前的幾個男生一眼,無奈地正要起身去撿蠟燭時,有人先她一步,将地上的撿起。
對方将蠟燭放回桌上,“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