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幾天,沈映蓊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具體表現為不是泡在廚房禍害偶爾放假回家的嚴陶,就是泡在院子裡禍害藥材。
制香那會兒,整個院子都是黃酒味兒,周霄回來拿文件,正好看到鍋裡的甲香片,還有沉香、硫磺、滑石……擺了一桌子,咋舌:“幹嘛呢?怎麼要做這麼多香?”
沈映蓊蹲在爐邊不緊不慢看他一眼,又繼續看火候:“你最近不是說過有些心火重,所以我就閑着沒事制點兒香給你去去火。”
周霄聞言多少有些動容,隻是看清沈映蓊的手法後,納悶道:“什麼去心火的香要這麼做?”
“試驗階段,随便試試,嘗試點新香方,說不定就行呢。”沈映蓊沒當回事,“你有什麼毛病的話就跟我說,我順便多試幾個方子。”
周霄:“……”
合着是拿他當小白鼠了。
“不就是和蘇筱那邊散夥了嗎?至于這麼不高興嗎?之前也沒看出來你這麼有事業心。”周霄頭疼表示,“不行的話就換一家合作呗。”
“我其實,也沒多少事業心。”沈映蓊沉默了會兒,“我隻是想把這家香館經營得再好一點,好交到師姐手裡。”
但不知道為什麼,就連這個心願,也這麼難實現。
周霄頓了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師父和绛真都不在乎這些?”
沈映蓊表情有些疑惑,不懂他為什麼這麼說。
靜默片刻。
口袋裡的鈴聲響起,打破安靜。
“算了。”周霄接通電話,拿着文件匆匆離開。
沈映蓊一個人待了會兒,打算回房間時,看到地上掉了幾頁紙。
撿起一看,是周霄先前不小心掉落的材料。
*
甯大附屬醫院。
沈映蓊照着指示标識找到放射科所在。
上午臨近下班的時刻,等候的患者其實不是很多了。
沈映蓊在門外的長凳上坐了會兒,很快就看到一個中年女人牽着孩子走出來,周霄跟在兩人身後。
隔着不遠的距離,她很容易聽清對方的談話。
“像童童這樣的小孩兒一年能接受的輻射量是有限的,不建議頻繁來做CT檢查。”
“輻射總好過你們開的藥香,誰知道你師妹開的那個藥有毒沒毒?”女人牽着童童,聲音沒有壓低,帶着尖刻的胡攪蠻纏。
周霄隻是皺了皺眉,沒有反駁,但仍有不耐:“行了,項目都做完了。”
說完轉身就走。
隻是沒出兩步,就看到不遠處的沈映蓊。
她走到兩人面前,面色平靜地把手中的童童體檢報告遞給周霄。
周霄接過,怔愣:“你……”
沈映蓊聲音有點低,視線移到小孩身上,“童童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周霄皺眉:“沒什麼,很正常。”
小孩面色十分紅潤,看不出半點病症。
沈映蓊頓了頓:“那為什麼……”
為什麼,在并無疾病的檢查報告基礎上,不過間隔一個月,就來做全套的體檢。
女人打量沈映蓊好幾眼,兩人見過幾次,但不算熟悉,冷笑:“你還是慶幸我發現的早吧,沒讓童童奶奶禍害太深,不然就不止是全身體檢這麼簡單了。”
沈映蓊沒什麼情緒起伏:“我查過你做的套餐,每個月兩千塊,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繼續,還有,聽你的意思是之前一次和這一次都是我師兄給你墊付的,麻煩你把錢一次性結清。”
“結清?結清什麼?你在問我要錢?!如果不是你給我孩子開什麼藥,我哪裡需要來做檢查?!”女人嚷嚷起來,動作有些大。
她身邊的孩子低着頭表情很是驚恐緊張,一個勁地往女人身後躲,想要避開外人投來的視線。
女人扽了童童一下,非要他站直身子,指着沈映蓊:“我不光是上個月來,這個月來,下個月還來!我一分錢都不花!”
沈映蓊喉中像是含了塊冰:“你這樣,跟敲詐勒索有什麼區别。”
被“敲詐勒索”的字眼刺激到,女人一下子放開了嗓子,“我敲詐勒索?你搞搞清楚,是你師兄自己答應的檢查費用全部給我報銷!他不心虛他答應什麼?我沒問你們要營養費就不錯了!你們那家香館,嚯嚯那些老東西就算了,小孩子都不放過!”
周圍人看過來,就連路過的患者也支着吊瓶在遠處駐足。
女人來了勁:“都是這麼多年的老街坊,本來想給你們留點面子,這事兒就私了,但你不客氣就别怪我不仁義。南漾街誰不知道你師父黎祖愚生前那點兒事,研發的什麼藥香害得人失明!把人一家子坑得妻離子散!他倒是多少有點良心,還知道畏罪自殺,結果帶出來你這麼個毫無廉恥的徒弟!”
沈映蓊靜靜站在原地,面色已經有點兒發白了,但語調平靜得可怕:“敲詐還是诽謗?你自己選一個,或者兩個都是。”
女人還待開口,就看到沈映蓊拿出手機。
報警電話還沒來得及撥出去,手機被周霄抽走。
女人一愣,反應過來沈映蓊真的敢報警後,氣得聲音瞬間拔高:“好啊你,你最好報警,看看警察來了是抓你這個醫棍還是抓我!”
鬧得實在有點難看。
科室的實習醫生探頭喊了周霄一聲:“周師兄?”
周霄朝對方勉強笑了下,“不好意思。”
他沒有管身後女人的罵罵咧咧,拽着沈映蓊走到走廊盡頭。
剛站定,沈映蓊瞬間掙脫,眼神冷利,伸出手,掌心朝上。
周霄啧了聲,把手機還給她,“别報警哈,你師兄我還得在這裡混呢。”
沈映蓊面無表情接過,将手機放回兜裡。
周霄表情一如往常的不着調,“你跟她計較什麼,童童媽本來就是這個德行,無理也要占三分。”
“那你呢?你為什麼要幫她。”沈映蓊語氣很冷靜。
周霄一時沒有開口。
沈映蓊停頓:“就因為,你也覺得,我的藥香會害了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