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個世界大部分人類身體都很弱。
白照鴻關掉面闆，倚着車窗待了一會，頭疼緩和過來，但剛剛在班裡看到的場景在腦中揮之不去。
離開那個班前，他下意識瞥了一眼那些同學，竟看見大部分人都長着一樣的臉，這個“大部分”甚至把三位老師也囊括無遺。那一眼裡，幾乎所有人的五官，都是完全一模一樣的。
幾十個一模一樣的人在同一個班裡，站在講台上，坐在課桌前，對于任何一個人類來說，這幅畫面都能令其感到毛骨悚然。
而這不是他看錯了眼，在這裡，他們就管這個叫“成人”。
“成人”并非長大成人。而是天然有一張獨屬于成人的臉，人隻需要全心接受成人所代表的思想，依照成人的方式生活，就能莫名其妙長出這張臉，然後就算是成人了。
這并不是哪位上帝、女娲造人時突發異想。而是出品于本世界最大的集團——永恒工業。
北區已經抛棄了傳統的家庭生育模式，采取孕育中心統一孕育。孩子在形成胚胎之前，會先接受基因編輯，以确保每個孩子都能成為“最好的人”，也就是所謂的“成人”。為了杜絕家庭生育中産生的孩子性格各異，能力各異，總有各種各樣的殘缺，在幾十年前，永恒工業就已經禁止北區内部産生任何形式的家庭了。
白照鴻讀的“學校”，是永恒工業旗下的教育基地，專門為了培養成人建立。他今年是教育基地高級部的三年級學員，換算成原來的人類世界就是高三。自然也面臨嚴重的畢業壓力——他得在年滿二十歲之前趕緊成人，長出那張臉。然後按部就班升入專門學校，準備參加各行各業的工作。
從高中畢業不難，畢業班大部分學生也都已經成人，所以他當時打眼一看，才能看到那個“人都一模一樣”的恐怖場景。
老師提到的行為分，則是教育基地針對未成人學生設立的管理規範。如果全被扣光，就要被送去“幸福特别年級”教育學習，合格後再放回原班。
成人之後，區分人的辦法有兩個。一是發型，二是編号。
編号按某種獨特規定編排，在一代人中獨一無二。白照鴻的編号是B1670，B1是區劃，為了方便，大家省略字母，隻稱呼他1670。又因為編号需要等孩子從統一撫養處進入學校後才能分配，所以在孩子剛誕生時會從姓名庫裡随機一個名字來給他們用，白照鴻是系統現場創建的角色賬号，不在随機之列。
白照鴻畢竟見得多了，大概了解一番，很快就接受了這些設定，轉頭看向窗外。
公交車行駛在算不得寬敞的公路上，對向來的也隻有公交車，看不見任何其他樣子的車輛。鱗次栉比的樓房從行駛中的車窗外掠過，樓外偶爾閃過一張巨大的宣傳畫，一條紅色的标語，他依稀能辨認出幾個單詞，有平等、幸福和工作。
而灰色城市裡僅有的綠都立在一條窄窄的帶子裡，隔開車道和人行道。路上的行人也極少，各自匆匆地走。
車依次停了幾站，站台上都空空如也，沒有其他人上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隻好一直坐着。
直到窗戶外吹進來的風逐漸帶上海水的鹹味，公交車最後停在了一道通天高的鐵絲網前。溫柔的報站聲音再一次響起：“本車終點站到了，請所有乘客下車。”
白照鴻坐着沒有動。
車也沒有動。
過了片刻，他終于放棄，意識到這車隻有等車上所有乘客都下完才會往回開，他隻能下車。
他雙腳甫一接觸地面，車動了。它關上車門揚長而去，一刻都沒有多留。
好無情。
白照鴻歎了口氣，擡起頭看着眼前的鐵網。它橫向延長，一路長到海裡。
“通天”并不是一個誇張的形容。白照鴻走到網下，仰頭往上看，感覺無法估量它到底有多高。比起網，它更像一堵由許多層鐵絲組合而成的厚實的牆，警示牌上寫着“通電勿觸”。所有的一切都被潮濕的海風附上了一層鏽迹，看起來年份已久，但仍然堅不可摧。哪怕隻是飛鳥撞上它，都會被上面的高壓電流處以死刑。
海風通過網的空隙，被削得越發淩厲。越是靠近，越覺得風如刀子一般，割得人皮膚生疼。
根據系統資料來說，這裡就是南北邊境。
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叫“北區”，被永恒工業全權控制。門後叫南區，又叫貧民區。南區裡隻有兩種人，一種是窮人，另一種是貴族。兩區陸地接壤處就是這道鐵網，鐵網當中設有唯一的小門，可以供除了南區貧民之外的所有人通行。
想來北區暫時也回不去，都到這裡了就去南區看看好了。他走近那道門，安在門上的儀器識别到他，滴了一聲：“北區居民，放行。”就自動打開了。
白照鴻覺得稀奇，自己到了這個世界應該沒換臉，還是自己本來那個長相，這機器竟然也能識别出自己是北區人。他想問問系統，叫了17好幾遍也沒得到回應，隻得作罷。
順利穿過小門，他打量了一番鐵網之後的風景。
緊挨着邊境的海岸上有個港口。南北區的貨物都走水路，隻靠這個港□□流，它對面是座破敗已久且毫無生氣的老漁村。
穿過這個村子再向南，幾個石樁從湍急的河裡凸起，構成一條險之又險，幾乎不能容人通過的小路，路的盡頭是現在真正的南區。
白照鴻不急着過去，先把眼前這個廢棄漁村徹徹底底搜了一遍。非常幸運，在它廢棄之前或者之後居住在這裡的人留下了很多破爛。
他将兩件不知被丢棄在這裡多久的髒衣服套在校服外面，又把從廢墟裡撿來的一把零碎鋼镚揣在兜裡，勉強打扮出南區人的樣子。這才覺得滿意。
17忽然又跳出來說：“宿主，請您盡快回到北區。偏離主線後，我無法保證您的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