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珣被俘,他手下的兩萬人馬也都成了朝廷的俘虜,這些士兵有一半是童家自有的精兵,甯死不屈,最後被全部斬首;剩下一半則是據征良人奴制度征發來的流民,無處可去,無所謂在誰的手下當兵,大部分選擇歸順朝廷。
開年第一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回了宣州,朝廷上下喜氣洋洋。得勝速度太快,遠在秦州的童潤還沒來得及得知這個消息,這給了白照鴻一點時間,他便随祝閑去了趟君山。
白照鴻跟趙常靜一打照面就陰陽怪氣道:“你們天極派生活挺豐富啊,副掌門平時還出去賣鬥笠貼補家用嗎?”
趙常靜額上青筋暴起,但仍然維持着世外高人的形象包袱,隻是呵呵兩聲:“此乃天意,呵呵,天意。”
“哦,那這也是天意?”他一甩手腕,露出袖子下的檀珠。
“……”趙常靜略一猶豫。
祝閑替他開口了:“這的确是天道所降。”
無視趙常靜的目光暗示,他直接把事情和盤托出:“大概是在您遇見我師父前幾日的時候,掌門夜觀天象,忽有所感,去神殿裡祭拜時就發現了這東西。之後他便告訴了師父一個日子和時辰,讓他在山下等您,把這手串交給您。交代完就閉關去了。據說是因窺看天機,犯了忌諱,要閉關十餘年。具體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您知道,那時候我也還不在場。”
趙常靜聽他一骨碌把所有事都抖出去了,隻能扶額歎氣。
白照鴻聽到這裡才忽然意識到,祝閑也是和他一起來的這個世界。
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已經完全取信于天極派,甚至能染指皇位,此人的确在這一道上很有天賦……扪心自問,自己是做不到這種事。
不如之後找個世界鍛煉鍛煉這種能力?
想得太遠了,他把跑偏的思維拉回來。根據祝閑的描述,他已經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就不再接着問下去,揭過了話題:“接下來你如何打算?”
“我認為,雖然朝中諸多大臣支持光複正統一事,但我之前未在朝堂上出現過,人微言輕,難以服衆,接下來,我想留在京中,多結交一些人。”祝東風頓了頓,壓低聲音,“陛下身體不大好了,恐怕時日無多。沈家聲勢如此大,等童珣的事傳出去,怕還會更上一層樓。”
“嗯。”白照鴻又看向趙常靜:“那你們天極派?”
“我就這麼一個徒弟,當然是他去哪,我也去哪。”趙常靜十分理所當然,仿佛他不是天極派副掌門,不用管理君山似的。
白照鴻琢磨片刻,總覺得哪裡不對:“趙道長,你們道門也有光複正統的執念嗎?”
“殿下登基乃是天意指示,我天極派一向順天而行。”
“你的意思是,天意說他是未來的一代明主,然後我呢?還說我是個兇星,上來就要送我個見面禮嗎?”他一言難盡地看着趙常靜。
趙常靜幹笑兩聲:“……星象之事不好為外人所知,一切都是天意。”
平州。
沈府裡,沈延津也正與自己的謀士交談。他雖沒有親自參與童珣一事,但消息絕不比身在現場慢多少,當天夜裡祝閑一露面,就有人把消息報給他,随即,祝閑的全部資料就到了案上。
他當日在君山上照面時的不安這下全成了真的——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竟然真的是那個“祝”姓出身。
“這個祝閑真是前朝皇室血脈?當時不是都被屠光了嗎?”旁邊人的臉色比沈延津的臉色還要難看,好像是自己被搶了皇位似的。
“他自稱是先帝長公主之子,長公主府被抄時,被送給了府上一個老妪收養,那老妪帶着他隐姓埋名十餘年,直到臨死才告訴他身世,還留給他一件長公主信物作證。”
帶來消息的人也很明顯不信這個說辭:“事情過去這麼多年,除了皇帝,誰能認出來長公主的舊物到底什麼樣?可偏偏皇帝卧病不起,又沒有子嗣,京中那些老臣知道了定會跟着起哄。到時候隻要皇帝一點頭……”他搖了搖頭,“不出明年,皇位就是他的了。”
啪的一聲,沈延津手中的毛筆被對半折斷。剛剛還在說書的捧哏的幾人立刻跪了一片:“沈王息怒!”
“你讓我怎麼息怒!”
墨濺到桌上,毀了一篇寫好的字帖。他仍然緊攥着那根斷成兩截的毛筆,木屑把他的手劃出一道口子。
他那向來溫和從容的臉上此時是無法掩飾的憤怒:“我沈家謀劃三代,光複齊國,不可能被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子毀了,也不可能再等十年,再等一代!他算什麼!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種也敢說自己是正統!”
“大人,那我們可要……?”小竹以掌為刀,在脖子旁邊比劃了一下。
沈延津雖然憤怒,但理智尚在,他冷冷地教訓道:“你沒看見他跟在誰身邊嗎?你覺得誰能潛進天極派裡當着趙常靜的面把這個人殺了?你?還是我?”
“還有你。”
他站起身來,走到那個帶來消息的人面前,拎着他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拖起來,臉上的憤怒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膽寒的冰冷:“我敬你是沈家座上賓,不是讓你的舌頭說這些話的。”
那人滿臉冷汗岑岑,不敢直視他,一疊聲道:“是,是,在下知錯了,您大人大量,饒過我這一回……”
他手一松,那人撲通跪回地上。發了一通火,他也漸漸冷靜下來,把手上攥着的半截毛筆一扔,在太師椅上坐下,道:“急是急不得的,此人韬光養晦這麼多年,選了個好時機登場唱戲,我們也沒必要跟他硬碰硬。宣州的事解決了,秦州和梁州不是還亂着嗎?童潤和蠻人怎麼可能放任他當上皇帝——就讓他先過兩天皇帝瘾,替我們擋擋災吧。”
方才沒敢說話的那位幕僚敏銳地察覺到一個奇怪的并列句:“童潤和蠻人?”
沈延津皺着眉道:“此事,我也是最近才得知。”
“當年陛下登基,草原蠻人來犯,童家以一己之力守住北關,甚至奪回了先帝失去的秦州,這赫赫戰功恐怕在曆史上也難得一見。”
他語氣漸緩,有種娓娓道來的感覺:“然而草原蠻人身強力壯,童家兵力其實根本無法抗衡,他當年是與蠻人部落首領私下結黨,蠻人給他兵馬,他幫助蠻人漢化,假裝收回秦州,其實在秦州暗中籌謀,一舉奪取中原大地,讓蠻人掌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