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之後,本就寒冷得不像四月的轶陽竟然飄起了零星雪花。雪粒子夾雜在寒風中,抽得人臉頰生疼。
副将騎馬從後頭趕上白照鴻,山風凜冽,他得扯着嗓子說話才能讓對方聽清:“山後沒有居民,也沒有驿站,天都要黑了,咱們隻能先在這将就一晚了。”
白照鴻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微動嘴唇,以内力将聲音逼成一線,便清清楚楚地傳到副将一個人的耳朵裡:“也行,不過明天差不多就能到轶陽了,今天就算在野外,也得讓他們好好休息。”
副将氣得給他豎中指,吼道:“你們内力強的了不起啊!”
白照鴻故意傳音入密沖他笑了兩聲:“哈哈。”
他們還有心情在這裡開玩笑,是因為昨天夜裡發生了一件喜事。
閑月親率梁州守軍在童氏軍渡河時設伏偷襲,結果童氏軍隊根本沒料到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梁州軍還敢搞這個,未曾防備,一下折損了兩三千人。
這一場不大不小的勝利讓守軍和援軍都士氣大增。他們判斷,剛剛被偷襲過的童氏軍隊定以修整為主,至少今晚不會急着出兵。
正好他們快到了,多出這一晚的時間,可以讓士兵們休息一下,緩解長途行軍的疲勞。
副将正要回頭叫他們準備就地紮營,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緊接着,一匹馬從那個方向疾馳而來。
兩人對視一眼,停住動作。
到了近前,來人一拉缰繩,馬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急停在他們面前。
馬上是出去探查消息的斥候,他的臉色像跑馬時不小心吃了蒼蠅似的難看。剛一停穩,不等白照鴻詢問,他就滾下馬背,單膝跪地道:“将軍,童氏方才對轶陽出兵了,不知為何,魚定關遭到重創,快要守不住了!”
轶陽這道天塹名叫魚定關,是從秦州前往轶陽唯一的通路,關卡兩側是垂直懸崖,中間很窄,最寬處也隻能容十人并排通過。關中布滿梁州駐軍的哨崗與守衛,又有一道鐵鑄大門,地勢易守難攻。按理來說,童氏怎麼都不該選這裡作為第一仗的地點。
閑月和副将商讨了兩天,認為已經在關口布下了他們能想到的最堅固的防禦和埋伏。昨夜偷襲童氏勝利之後,更是信心大增,覺得梁州不說扛個半月,起碼也能堅持十天。
然而這一刻,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忘了一件事。
關中瞭望台與弓箭台上,值守的士兵精神緊繃,等待着随時可能出現的敵人。
下方小路上仍然一片漆黑,但遠處風中隐約傳來什麼動靜。過了片刻,似乎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落在身上。
瞭望兵擡頭看了一眼,天上竟然飛舞着晶瑩剔透的雪花。他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下雪了?”
“了”字未落,他已沒了生息。
關門之前數萬重甲,甲下俱是蠻人面孔,他們步履整齊,迎風舉火,火光映出連片的鐵甲,像接了天地。
埋伏在兩側山崖之上的梁州駐軍不知道下面的弓箭手為什麼毫無動靜,見狀,隻能按照之前的安排将火油沿山壁兩側潑下去,潑完後齊齊把手邊的大石推落。
埋在地裡的炸藥被石頭碰撞之後,如預期爆發出巨大的轟鳴。火光順着火油攀上山壁,整個魚定關瞬間一副地獄景象。
但預想中的情景沒有發生,隻見童氏軍齊齊大喝一聲,将盾牌緊貼身前,周身竟然隐約出現一層薄薄的屏障。
爆炸的火焰沖過去,隻有前排的幾個人支撐不住,被沖得倒飛出去撞在火裡,但也隻是那幾個,爆炸過去之後,後面的人竟然全都毫發無損!
雪越下越大了。
閑月聽着旁邊人急得快要斷了氣的彙報,感覺腦子裡一陣一陣地痛:“瞭望兵呢?偵察兵呢?根本沒發現什麼時候來的嗎?”
“他們都、都、都死了。”那人的話都是哆嗦着出來:“根本看不清是怎麼回事!好像是突然下雪了,然後幾個黑影過去,就、就沒了。我僥幸逃出來給您報信兒。”
她手抖得更厲害了,看着眼前的鐵門,聽着外頭破門的聲音,簡直覺得自己也在外頭被火燒似的。她實在坐立不安,不顧副将阻攔,撂下句“我去看看”,就運起那很不熟練的輕功飛身上了瞭望台。
剛一上去,就是一把大刀迎面劈來!
好在她反應很快,立刻用長槍迎上,兩人過了幾招,各退一步,對面大笑道:“雷山派陳通恭候閑大人多時了!”
她瞳孔驟縮,這才意識到什麼——童家是武學世家,不止養了蠻人,還養了不少武者!
底下傳來一聲巨響,旋即是亂糟糟的喊聲。她聽見副将大喝一聲:“殺!”顯然是關門已經破了。
陳通卻不允許她走神,見她往下瞧,又是一刀劈過來,笑道:“閑大人,我們武者公平對戰,下面那些凡人打他們的,可别分心啊!”
饒是有素質如她,此刻也不由大罵了一句:“去**的公平!”
罵完,她握緊長槍迎了上去。
雙手沒了一絲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