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後,一個無頭的人從全淨幫大樓走進霧氣。
照慣例躲在大樓附近的卡爾一驚,把自己藏得更深了點,眼珠一錯不錯地盯着那個人。
那人好像并不因為沒了頭而受影響,搖搖晃晃但精準地走到一輛黑車前拉開車門。他上車時正好背對着卡爾,于是背上的東西也一清二楚地暴露出來。
他的後背上沾滿了粘稠的黑色液體。
來不及等卡爾想明白這意味着什麼,車就關上了門揚長而去。直到随着車越開越遠,周圍的世界逐漸停下加載,變得簡陋。
卡爾這會兒反應過來也追不上車了。他很茫然,呆滞地打開面闆看了看腳本,又看了看定位,沒想通自己的便宜哥哥是要幹什麼,隻能孤零零地穿過建築白模挪回家。
他在家裡坐立不安地熬了半宿,忍不住又寫了好幾段系統日志,門才好不容易被打開。
“哥哥,你幹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卡爾騰一下起身,“我很擔心你!”
白照鴻全須全尾地走進來,瞧見他,還一副驚訝的樣子:“你在等我嗎?”
卡爾感到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湧上心頭,語氣不太好地脫口而出:“當然了!”
但話一出口,他又後悔了。他又不是Bianco的親弟弟,他有什麼資格憤怒?
“怕什麼,之前不也有通宵出外勤的時候?”白照鴻卻沒怪他,反倒湊過來摸摸他的頭,“不過最近可能都會回來晚點,公司有事。你别等我,該睡就睡。”
卡爾感受到頭上傳來的重量,咬咬下嘴唇拉住白照鴻另一隻手:“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嗎?我們花不了什麼錢的,你不要太累。”
白照鴻聞言低頭,黑暗中似笑非笑地說:“你一個小孩子幫什麼忙,還是早點睡覺長身體吧。”
雖是一句普通的關心,但卡爾聽完還是打了個寒顫。
白照鴻的頭發自被剪壞之後,就沒再紮過了,但長度卻不短,仍然能到肩膀。此時一低頭,兩側的發絲就垂到前面擋住大部分臉。
卡爾自下而上仰視着白照鴻,倒勉強能看清對方五官,以及那雙紅色的眼珠。
對系統來說,這張臉分明還和以前一模一樣,立體,精緻,罕見的美。可對卡爾來說,經過無數次液體化和重組,它就是有哪裡和以前不同了。
從前也許因為白照鴻在人際上總顯得有點單純,說話又直,卡爾從不覺得他不好相處,不如說恰恰相反,這是它遇見過最好相處的宿主了。
可現在,因為他不确定這到底是那個白照鴻,還是Bianco,還是被程序污染了的“章魚”,連帶着對方一舉一動都顯得詭異起來。
他松開抓着白照鴻的手,後退兩步,乖乖說:“好、好的。那大哥哥晚安。”
話雖這麼說,但第二天,卡爾還是去那個角落等着。
這回出來的是馬可,馬可沒坐車,也沒變成蝙蝠,就憑兩條腿走路,肥胖的身體上贅肉一震一震。還不等他打開系統面闆搜索吸血鬼會不會因營養過剩發福,他就看見白照鴻不遠不近地跟在馬可身後。
卡爾屏住呼吸,看着他們走遠,然後立刻跟上去。
馬可覺得有哪裡很奇怪。
雖然化成人形,但他也能探測到身後的東西。
好像有什麼東西跟着他。
但他一回頭,身後又什麼都沒有,隻是剛剛走過的路上竟有一大灘腥臭的黑色液體。
大概是誰亂扔的垃圾吧,真惡心。他哼了一聲,轉回頭接着往前走。
而那灘黑色的液體卻在他身後聚合到一起,逐漸拔高,變成個人形,繼續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卡爾看他們一直走了很遠,但方向卻越來越熟悉。
低頭看看面闆,果然,馬可回族群聚居地了。
聚居地是一座外表荒廢的莊園。走到鐵門前,馬可沒忍住又猛回頭看,身後半人高的野草在随風晃動,什麼都沒有。
真是見鬼了。
他咒罵一句,推開鐵門進去。進門之後,那個人影再次在他身後顯形,緊跟着他的步子進了莊園。
門緩緩合上。卡爾心中焦急,沒忍住走快了兩步,想趕在門關上之前也溜進去。
他剛靠近鐵門,卻見白照鴻回頭。
卡爾一驚,周圍一片荒涼,他已經無處藏身,要被發現了!
他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蹲下,想借荒草掩蓋身形。對方卻好像早知道他在,根本沒有尋找,目光直接定在他身上,然後遠遠地擡起手指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卡爾那顆十二歲的心髒真的停跳了幾秒。
但他踟蹰幾秒,還是跟了上去。
莊園内部與外面的破敗大相徑庭,甚至稱得上華貴。建築從一層到頂層打通,最頂上隐約倒挂着很多隻巨大的蝙蝠。影影綽綽的蠟燭和紅毯盡頭放着一口又一口黑色棺木,幾個人影在樓梯下的雕像邊交談。
馬可進來之後,守門的兩隻石像鬼突然尖嘯起來。他已經擔驚受怕一路,這下更是給他吓得夠嗆。他回頭,就看見那個雜種正沖他笑。
“是你!是你跟蹤我!”他的驚恐在這一刻都轉化為憤怒,罵道。
白照鴻整個人融化,變成一攤惡臭的黑色黏液,從石像鬼身上流了進來,又恢複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