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漢西流,湖上水波溫柔。
晚風送行舟,二人彼此對視。
水墨紅唇微彎,“百年同舟,千年共枕。現在我們也算同舟共濟了。”
青年迷醉地注視着她,剛剛從水中浮出,她的臉上也沾了水珠,越發襯托出玉珠花露一般地濕潤美麗,皮膚珍珠般瑩白,泛着青春的珠光。
但他撫去的手落了空。
輕緩地一響,忽然間紅影破水而出,足尖一點,輕盈立于舟中,淩空旋轉。
隻見紅袖飛揚,其中她身姿綽約,無數水珠被内力逼出,化作氤氲水霧,繞着她蒸騰飄拂,數秒後,待她停下,裙裾已再度随風飄逸舞動。
水墨自在地嗅着外面純淨的風,仰頭眺望。
所有的争端和仇殺都已遠離,身畔眼前,是永恒的江上清風和天中明月,寰宇浩渺無窮,個人是那樣地孤寂,又那麼地輕松,所有人世浮沉,在天地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月光流淌,燕南飛安靜地坐在舟角,再度靜靜凝望着她,唇邊笑意滿懷欣賞,溫柔而滿足。
這樣安甯幸福的時光,一生能有多少?
水墨看得夠了,終于笑盈盈地回首,“燕南飛……”她走過來,依偎在他身邊,指向天空,“你看,星漢西流,星河欲曙,多美呀……”她的眸子光彩動人,仿佛群星沉墜,星子都落在了她眼中。
燕南飛隻是淺笑低頭,攬住她纖秀的肩膀,“嗯,是很美。”
“我不會忘記今夜。你呢?”水墨說。
“我也一樣。”燕南飛這麼回答。
她笑了,靜靜道,“人生須臾,俯仰之間,失而複得,得而複失……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燕南飛微笑着,輕撫她披散的長發,“我以為你早就明白了。”
“是啊,我明白。”水墨微笑,“你喜歡美麗又危險的東西,比如薔薇,比如美人。正因喜歡,所以向往,因為向往,所以留情追逐。”
“我隻不過遵循本心。”燕南飛并不避諱,反問道,“那你呢?”
“我也隻是循心而行。”水墨俯身,掬水一捧,又慢慢張指,看水流從指縫間溜走,“你看這流水,有人說它有情,有人說它無情,可不論我們怎樣評說,它終将東流入海。光陰百代之過客,流水與時光,又多麼地相似……我們之于它,也都是一個個過客。”
“即便過客,又有何妨?”燕南飛的目光包容而寵溺,“人生朝暮旦夕,此生既短,何不快樂縱情?”
水墨牽起他的手,貼上臉頰,閉目笑語,“有就是無,色就是空……”
燕南飛觸及她的肌膚,隻感到玉一樣的冰冷寒涼,不由皺眉,耳邊又聽到她的聲音,清越泠泠,徐徐道,“佛經中曾說,‘令諸有情,所求皆得’,又說,‘令一切有情,如我無異’。”
“水流衆生,我們現在乘舟而過,或許就是滌盡塵埃,去往彼岸。”
“比之天地,凡所種種,如霧如夢;有緣無緣,隻在一念之間。”
“你若喜歡我,今夜過後,你會執着嗎?”最後,她睜開雙眼,輕輕地問燕南飛。
“我并未超脫,當然還是陷在相中。”燕南飛隻是看着她,她的雙瞳清豔而□□,潋滟生光。
水墨微笑不語,燕南飛忽然間擁抱住了她,将她輕柔地摟緊。
春江月明,漣漪随舟,寂靜的水流聲伴着他們,天地仿佛也醉入了此時輕盈溫柔的風,溫柔的春水輕輕擺動,兩岸漸趨漸遠。
“你有沒有想起一首歌?”水墨忽然笑道。
越人歌……燕南飛松了手,拾枝蕩槳,慢慢低聲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良辰幽景?水墨嘴唇微動,眺望遠方缥缈的湖波。
此時此夜,天心如水,月滿人間。
他們都還年輕,他們共享彼此不朽的青春。
水流衆生,舟渡有情。
一切都是本質和當下。
小舟從此遠去。
……
然而美好總是短暫,行至中流,水墨突然想起楚留香,大水沖散時,他應該還在和公子羽交戰,不知道他有沒有成功逃出來?
雖然岸邊已近在咫尺,但她一提,燕南飛立刻提議道,要不要一起回去尋找?
水墨想了想,搖搖頭,“不必啦,你安心上岸,我回去找他。”
“可是那些殺手……”燕南飛擔憂道。
水墨從容一笑,“沒關系,地宮已毀,沒有孔雀翎的圍困,他們追來再多人也沒用。”
她揶揄地看了燕南飛一眼,“比起我們,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你剛剛叛逃出來,公子羽現在一定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燕南飛倒也不懼,“料到了,我會就近找地方藏身養傷,先安頓下來。你……你還會來找我嗎?”
水墨眸子一轉,神氣道,“當然了!你不是說好了要請我們吃飯喝酒嗎?”
“好。”他也笑了,又問,“那我們揚州城再見,如何?那裡城中勢力魚龍混雜,方便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