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淩時睡得并不踏實。
不僅要提防着遠處的腐人,還有一個隔壁屋不知道會不會腐變的人。
直到早上陽光曬進窗戶,照得他身上暖洋洋的時候,他猛地睜開眼睛,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也睡了不短的時間。
第一眼,就看到路霆嘯正站在他床邊,衣服穿了一半——黑襯衫的扣子全部敞開着。
淩時下意識扭頭,但光幕中腹肌的輪廓已經印入腦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這麼大的起床氣:“你床上有蟲子咬嗎?衣服沒穿好跑什麼?”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路霆嘯身上,在淩時床尾牆壁上刻下清晰的身影。
身後扣扣子的聲音停了,而牆上的身影卻一下逼近,朝着淩時俯下身。
啪——
淩時屁股上挨了一下——隔着被子。
路霆嘯揶揄的聲音道:“沒進過公共澡堂嗎?還是沒見過哥這麼标準的身材?”
淩時一下坐起,屁股跟臉不知道哪個更紅。
“跟你這種人講禮義廉恥,我他媽腦子有包。”
說完,一掀被子下床,順着站起來的勁兒撞上路霆嘯:“讓開!”
雖然天氣已是初夏,但淩時仍然穿着裡衣睡覺。這會兒直接拎着外衣褲,拉開門、邊穿衣服邊往外走。
身後傳來路霆嘯毫不掩飾的放肆笑聲。
走到客廳,淩時已經把衣服褲子都穿好。
就見賴心遠一臉落寞,獨自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淩時一驚。
昨天忙着救人,回來又是一通清創,還擔心着人會不會腐變,倒把賴心遠給忽略了。
畢竟是才剛剛20歲的小夥子,因為訓練的緣故,可能接觸社會也少,心智簡單柔軟。
家人全部遇難,對他來說,是一道很難跨過去的坎兒。
他的腳步聲驚動了沙發上的人,賴心遠從沙發上站起:“淩哥。”
淩時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孩子,僵硬地說:“你......沒事吧?......想開點。”
這句話瞬間提起了那個沒開的壺。賴心遠眉眼耷拉下來,低低“哦”了句。
比之前更喪了。
淩時想幹脆一走了之,他在安慰人這方面的技能點大概是負的,但良知把他定在了原地。
他搜腸刮肚好一會兒,才說:“你......有什麼願望嗎?多朝這方面想想呢?”
賴心遠勉強擡了兩公分的脖子,眼神仍然瞄着地上:“世界冠軍都拿完了,還有什麼願望。”
淩時心裡咯噔一下。
嘿,把這茬給忘了。
确實,按世俗規則來說,人生到頂峰了。
他琢磨了下,換了個說辭:“不得不說,世界已經變了。你就不能......重新給自己找個願望?”
不知哪個點戳到了賴心遠,他反而提起了些精神,擡頭道:“淩哥,你家裡人呢?還有你的朋友、同事、長輩,或者......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這些人......是不是都死了?你......不想他們嗎?”
淩時腦海裡頓時冒出李華和小張的臉。
在實驗室,李華興奮地說,他這輩子能提純這樣的細胞,死而無憾了。
誰想,卻一語中的。
那些興奮的表情,再也看不到了,全部化為他記憶中的一副景象、一個片段,會随着時光的流逝而逐漸褪色......
淩時覺得周圍的空氣都随着自己的心情一起往下墜了墜。
他堅持着說:“正因為他們都不在了,我們才要好好活着,去完成他們沒完成的事業,去體驗他們沒來得及體驗的生活。”
賴心遠搖搖頭:“我隻想和他們在一起。有他們,無論做什麼,才有意義。”
“淩哥,我羨慕你,可以把情感和現實分得那麼清。我不行......”
什麼把情感和現實分得那麼清?
怎麼可能分得清?!
淩時忍不住腹诽。
說得他跟個冷血動物一樣,他又不是路霆嘯!
算了。
勸了半天,把自己勸emo了。
淩時看着賴心遠半死不活的樣子,突然有個離奇但并不離譜的想法,問:“你......是不是以前也這樣?”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沒想到賴心遠卻直接點頭承認了:“嗯。我隊友都說我這人特别喪。訓練成績少了一環會喪,比賽地點不喜歡會喪,沒拿到第一名也會喪。他們一直說我是小喪屍。”
“可惜,再也聽不到他們這樣的調侃了......”
淩時内心歎了口氣。
原來不僅是親人離世帶來的死志,還是深刻在DNA中的人性本質。
勸什麼勸。
還是保全自身為妙,别被他帶溝裡去了。
他清清嗓子,換了個話題:“那個,向崇逸......有動靜嗎?”
賴心遠揉了揉眼睛,指了指向崇逸房間:“甯醫生剛剛進去了。”
“嗯?”淩時吃驚不小,快步朝房間走:“他簡直胡鬧。有危險怎麼......”
話沒說完,房間門已經打開。
甯扶帶着一臉笑,斜倚在門口,對着淩時招了招手。
一看他的笑容,淩時心裡有了預計,腳步更快了:“怎麼樣?”
甯扶側身讓開位置:“你自己看。”
淩時走進房内,就見向崇逸已經背靠着床頭坐起來,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血色。最重要的是,他神色清明,一點兒意識都沒喪失。
向崇逸對他笑了笑:“淩哥,早上好。”
淩時三兩步走過去,仔仔細細端詳着他:“真的......沒事?”
向崇逸點頭,還側過身,輕輕摁了下後腰的傷口:“不僅腦袋沒事,連身上的傷都好了許多。”
淩時舒了一口氣。
他想過這個可能。
畢竟,從他給自己打入那管試劑,到活着醒來,又看到左昊那不合理的力量感,他總覺得,變化的不僅僅是腐人。
但向崇逸這麼快好轉,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淩時捏了一通他的胳膊,感受了下肌肉的溫度、緊實度:“向崇逸,等我們到了基地,我能不能給你做一些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