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是專門關押犯人的地方,戒備森嚴,重兵把守,特别是左寺内關押的人非富即貴,按理說應該嚴上加嚴。
但是話又說回來,再密的牆也有漏風的時候,因為有人的地方就得吃飯。
做飯的人是從外面請來的老年婦人,這并不是什麼錢多的活兒,隻是人老了沒地方肯要了,隻能在這裡賺點。
所以當江微雲拿着一錠銀子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立刻就答應了第二天帶江微雲去大理寺。
卯時入寺,卯時三刻将做好的飯菜挨個送去給牢獄裡的人,今日老婦人推說身體不舒服,便特意帶來自己的侄女幫自己送飯。
眼下正是獄卒困倦的時候,困意上來就隻想睡覺,誰還會去監督給犯人送飯這種小事。
江微雲一席粗布村婦的打扮,提着籃子挨個給牢房送飯,直到送到一個轉角,她看到了江遠州的背影。
他雖然脫下了官服,但也是一派嚴肅,面對着牆,正襟危坐。
江微雲小聲地叫着他:“父親。”
江遠州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但隻當是被關出了幻覺,畢竟那個聲音,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江微雲把吃食放到江遠州的牢門前,又低低地叫了幾聲,江遠州轉身往後一暼,片刻,他的瞳孔驟然放大。
再仔細看了看,他顧不得丞相的儀态,踱步到牢房門口急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江微雲趁着把飯遞給他,悄聲問:“稅銀的案子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江遠州緊握住牢門,四處張望,唯恐有人發現:“這哪是你能管的事!你趕緊回去!要是被發現了就大事不好了!”
“我能進得來自然能管得了,你到底有沒有察覺什麼不對?”江微雲擔心拖久了會被獄卒發現,催着江遠州。
江遠州哪能相信從小在道觀長大的女兒能管這種國家大事,他壓低聲音語速加快:“茲事體大,其中涉及的人和事不是你能想象的,為父自認品行端正、未曾有過貪污之舉,等皇上查清以後自會還我清白,你什麼都不要做,趕緊回去。”
江微雲一下子也沒辦法給江遠州解釋太多,隻能先編一個理由取信他:“我回來之時辯機師父經跟我說過,若在京城有事,可去降元殿找空釋道長幫忙,你把有疑的地方告訴我,我去請他幫忙,不會出事的。”
辯機是嶽淩太清觀的道姑,江微雲說出她的名字是合情合理的。
而降元殿是禮朝曆代傳承的道觀,空釋道長俗家名字程見星,曾是欽天監的監正,也就是指點江遠州将江微雲送去嶽淩的那位,不僅在民間頗有名望,就連和皇家的淵源也頗深,是凜褚德隆望尊之人。
如果他肯幫忙,那這個案子就還有機會。
江微雲看江遠州還不肯開口,決定直接來一記猛藥,她說:“稅銀被貪污必有黑手,現在是人為刀俎你為魚肉,你若出事,整個江家都會被連累的!”
江遠州聽到這裡,臉色已經泛白,如果隻涉及他一人,那他甯願等着聖上查明真相,可若是要害他全家,那他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他定了定神,強行壓下心裡的不安:“我入獄以後反複回想,稅銀到凜褚是我和戶部司的許大人去驗收的,如今我和他同時入獄,在我看來,一切過程并無疏漏,除非——”
“稅銀到凜褚的時候就已經不對了,賬目是對的,但運送來的銀兩不對。”
到之前就不對了…
稅銀一路重軍押送,想在路上動手腳可能性很低,那就是在凜褚的前一站出了問題。
“澄陽?”江微雲問道。
“正是。”江遠州神色不虞,“若是空釋道長能幫江家一把,日後我必定擲萬金重塑降元殿,若是幫不了,為父也還有面見聖上的機會,到時候我一定會保全住你們。”
他的手緊握住牢門,短短幾日,已經糙得不成樣子了。
江微雲看着他這副模樣心裡并不開心,但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她放下飯碗,正準備離開此處,遠處的獄卒走了過來。
“磨磨蹭蹭的幹嘛!”
江微雲看着獄卒越來越近,尴尬地沖他一笑:“這位大人嫌飯菜粗鄙,讓我重新給他換一份。”
獄卒看看江遠州,再看看地上沒動的飯菜,大罵起來:“有得吃就不錯了還給你挑上了!誰知道你還能吃幾頓啊,愛吃不吃。”
說完又看向江微雲:“趕緊去給其他人送飯。”
江微雲賠了個笑,往其他牢房走去。
江家被封,有行動的人不止江微雲一個,申時多些,江宜年雙腳生風,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甘棠院。
“我有消息了!”
江宜年看江微雲在亭子裡,便快步向她走去,揚起手中的信紙,遞給江微雲,随後給自己倒了杯茶喝起來。
江微雲正在思考該怎麼離開江家一段時間去澄陽打探打探,畢竟這麼長時間不在肯定是會被江家人發現的,看到江宜年,她倒是想出了一個辦法。
突然,她回過神來,江宜年剛才遞來了封信,難道是來找自己商量的嗎?
江宜年發現了江微雲的目光,也回盯過去:“看我幹嘛?看信啊。”
江微雲沒再說話,看向信紙。
從信的内容來判斷,應該是那位葉灼原葉公子寫的,大概講了一下外面的情況,稅銀案轟動很大,皇帝下令嚴查,又說自己會盡力讓葉家幫忙雲雲。
“這信……”江微雲又仔細看了看:“相當于什麼都沒說啊。”
江宜年一下蹦了起來:“我們被封在家裡,能知道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你就知足吧。”
“那你給你娘看過了嗎?”
“我娘心緒不穩,我想着還是不給她看了,免得她看了更難受。”說到此處,江宜年難免低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