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酒封上罐,要等半年才能開,越久酒香越濃,待明年上元節便能喝了。
院落裡的葡萄枝漸黃,風一吹,便散到牆角,映月閣的人踩着落葉朝屋裡頭張望,又喚了幾聲,無人應答。
過了片刻,院子後邊冒出聲音,陸聽晚雙袖挽起,手上沾泥,顴骨處也染了髒,她不認識那在正院前立着的人。
還是風信先認出來的,她靠近陸聽晚低聲提醒,“二夫人,這是大夫人院裡的管事女使,露珠。”
陸聽晚拍掉手裡的泥,等着人給她問禮,露珠福身,“二夫人安,奴婢奉大夫人之命來給二夫人傳話。”
映月閣數月不曾有人來,她提高警惕,“何事?”
“兩日後便是中秋,宮裡設宴請京都要員入宮一同賞月,共度中秋。”
陸聽晚不解,她不過是個側室,即便程羨之身份尊貴,出席宮宴這等重要場合,側室是不能出席的。
露珠緊接着說:“是錦華宮特意來傳話,特意邀二夫人您一塊去,大夫人說既是太後娘娘的意思,斷然沒有怠慢的道理,又體諒二夫人初到京都,怕不識得哪家鋪子衣料合适,若是被人騙了去,也不值當,大夫人特意挑了兩匹蜀錦讓二夫人裁制新衣赴宴。”
陸聽晚還未淨手,不敢碰那珍貴的蜀錦,“大夫人未免也太客氣了,蜀錦貴不易得,出閣前,家中長輩有備了上好錦緞,我拿出來裁衣就是,不給程家丢臉。”
陸聽晚不是聽不出來,這是奚落她并非京都出生,身份卑微,目光短淺呗。
“這蜀錦是陛下賜給主君的,主君疼惜大夫人,便賞了大夫人,”露珠将托盤塞入風信手裡,“二夫人莫要推辭,都是一家人,這也是大夫人的心意。”
陸聽晚不想再費口舌,後宅的彎繞多,她并不屑将心思放在此等無聊之事上,既然公孫雪一定要她收下,她收就是了。
“那便謝過大夫人心意,”陸聽晚囑咐風信,“院子的葡萄熟了,剪些讓露珠帶回去給夫人嘗嘗鮮吧。”
露珠道了謝,回映月閣交差。
公孫雪撇着案幾上的葡萄,“這是陸聽晚自個兒種的?”
“是夫人,奴婢剛入院子,二夫人一身泥垢,果然是鄉下來了。”
“蜀錦不易得,主君朝中事務已經日理萬機,我作為主母,打理府中事務,若他知曉,也會心疼我才是。”
“主君不愛言語,可待大夫人真心無二,送入映月閣的東西層出不窮,他是心疼您的。”
“露珠,把這些葡萄收起來吧。”
陸聽晚并未拿蜀錦去裁紙新衣,兩日時間哪裡夠,公孫雪分明就是做做樣子,太後邀陸聽晚前往,她當主母的自要安排妥當,不能讓人說了閑話。
那蜀錦今年進貢的攏共不過五十匹,李庭風賞賜十匹給程羨之做新婚禮,十匹都入了聘禮單子送去了中書令府,中書令府又給公孫雪當做嫁妝送了回來。
陸聽晚這裡是兩匹,剛夠做一身秋衣。
第二日,程家備了兩輛馬車,程羨之與公孫雪同乘,陸聽晚的馬車跟在後邊。
這是她第一次入宮參加宴席,宮中禮儀她習得一些,先前也入過宮,尚能應付得來。
裝束上她花了心思,不過分搶眼,也能引人入勝,頭飾是碧綠葡萄串珠钗,符合這個年紀的嬌俏,精緻的妝容仿若是與生俱來,看不出來精細修過的雕飾,她的點妝手法本就一絕。
一副珊瑚色耳墜垂在肩頸,稍一擺動,就似珠玉在天鵝頸上跳動。
公孫雪盛裝出席,她向來是京都宴席裡的翹楚,原先那些貴公子日思夜想又觸不可及的女娘,再得知她是程羨之将要迎娶之人,便無人敢再垂涎。
世家子弟不論官職樣貌,還是氣度,都不及這弱冠仆射半分,能靠家世的在京都無要職傍身,即便是朝中賢能,可與程羨之相比,也要遜色幾分。
公孫雪見着府門走來的陸聽晚,那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本人,白裡透紅的肌膚,整個人在日光下仿若閃着光,與露珠口中的鄉野女子截然不同,這樣貌也太出挑了,有那麼一瞬,公孫雪自覺被比了下去。
待她快走近,才反應過來,她沒穿蜀錦!
公孫雪收起情緒,陸聽晚在中書令的賞花宴上見過她,主動上去行禮:“陸聽晚見過大夫人。”
公孫雪鼻尖沁入一股香味,是那日在程羨之書房擦肩而過之人,身上所含的味道。
“不必見外,自家姐妹,你沒穿送過去的蜀錦嗎?”
陸聽晚直言,“日子太趕了,來不及裁成衣,不過還是謝過大夫人心意。”
她身上衣裳樣式在京都并不時興,可穿在她身上卻格外好看,又襯她氣色。
向來引以為傲的公孫雪這一刻竟也會自覺失色,她容貌堪稱一絕,氣質也不輸旁人,隻是相比陸聽晚,她少了一份随性與松弛。
見公孫雪還沒上馬車的意思,陸聽晚找了話茬,“送去的葡萄,不知夫人可還喜歡?”
“是妹妹自己院裡種的?”公孫雪回話時瞧見府門出來的程羨之,唇角不自覺上揚,“葡萄鮮甜,原來妹妹這般心靈手巧,若是我能為夫君也植一棵在映月閣裡,明年結果時摘了釀酒喝,夫君定然欣喜。”
陸聽晚暗想,這二人感情不是一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