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掌櫃身軀後抵,劍身緊緊貼着喉間,他不敢妄動,連說話都謹小慎微:“印,印子錢利息太高,我,我還欠着錢,他們怕是不敢再給我放……”
寒舟微微用力,利劍劃破喉嚨,滲出的血迹卻不緻命,那是警告,“找賭坊的高衡。”
“什麼?”
“嗯?”寒舟眼神鋒利,玉掌櫃不敢輕舉妄動。
“高衡失訊已有半月,小人怕是難尋……”
藏在面罩之下的唇角微提,明玉閣半月前還借了一筆,高衡那裡明玉閣也算是财主,二人關系比想象的密切。
寒舟斷定玉掌櫃有高衡蹤迹,至少他能聯系上此人。
“難尋不是要事,三日之期,要借要還随你意,你約人到賭坊相見,如若高衡不現身,玉掌櫃連同這明玉閣的命就一并歸西吧。”劍柄在手中轉動幾下,迅速落回劍鞘,玉掌櫃雙腿發軟跪地難起。
見此人來去無蹤,不知要尋高衡做甚,隻怕是自己不按吩咐辦事,當真要成了利劍下的鬼魂。
他别無選擇。
翌日熹微漫過京都城,陸聽晚一早要了馬車去未央街商會,商鋪契約拟定,第一批玉露膏已經擺上十大商鋪的櫃台,幾乎一日之内售罄樓空。
馬車經過春風樓時,車軸頓停,馬夫連忙收起固聲,馬蹄高擡,車内的人重心不穩。待車子穩住後,風信掀簾問道:“出了何事?”
陸聽晚也挑了簾,未等馬夫禀告,車前一五旬老兒滿身傷痕,嘴角溢血,那身粗布素衣泛白,還破了幾個洞。
“風信,下去看看。”陸聽晚緊跟下車。
街道圍觀百姓越來越多,她俯身去扶那老者,卻見春風樓門外站着四個粗枝大漢,手持棍棒,兇相十足。
顯然這老者是受了這幾人的毆打,而這春風樓是名滿京都的春樓,能在這惹事被丢出來的大多是白嫖之客,百姓見怪不怪。
“大叔,您這是得罪了什麼人?”陸聽晚聽着人群裡衆說紛纭。
“這被春風樓趕出來的還能有人什麼好人,沒有錢還敢去喝花酒?”
“這不是知春裡的江掌櫃嗎?”
“是啊,江掌櫃莫不是要管這檔子事。”
“依我看啊,這人就是想白嫖人家姑娘。”
……
那大叔撐地艱難起身,擡袖抹了把嘴角的血,痛心錘首道:“老夫的女兒,女兒在裡邊啊……”
陸聽晚緊皺眉心。
“他們,他們将我女兒強行送了春風樓,那不是要我們的命嘛……”老者無助地望着高樓,春風樓上的舞曲琴音不斷,歡愉的取悅聲陣陣傳出。
京都已有入冬迹象,這幾日氣溫驟降,老者身上衣裳單薄,陸聽晚不忍問道:“他們?他們是什麼人,為何要将大叔的女兒送進春風樓,難不成是抵債的?”
抵債!
但凡是被送去春風樓,流落風塵的大抵都是家道中落,亦或是食不果腹,隻能賣兒賣女維系生存,又或是債主讨債,家中無銀子和值錢貨可抵,便隻能以子女抵債。
陸聽晚的話仿若刺痛到老者,布滿褶皺與歲月痕迹的面容盡顯無奈與愧責,再多的情緒隻能化作悲憤。
他看清眼前這位小娘子:“你,你是江掌櫃。”
“大叔認得我?”陸聽晚詫異。
“江掌櫃在城郊花農村子裡廣招村民做工,給工錢,我家老婆子也在裡邊。”
老者是花農附近農莊的村民,家中老婦在花農莊戶上做活,大叔在農莊見過她幾回,周邊的村民對陸聽晚的稱贊不少,尤其是農莊裡的村民。
“去歲莊稼收成不好,我便到錢莊借錢,想花點錢将莊子重新打理一下,錢莊見我是農戶,不肯借,給我介紹了一個放印子錢的,誰知那條款裡都是訛人的,當初不過是借了二十兩,結果一月之後就滾到了一百兩,家中拆東牆補西牆也還不上這一百兩啊。”
“印字錢是個無底洞,利滾利最後也不知欠了他們幾百兩,家中良田抵賣,當真是什麼都拿不出來了,那些人見我再無可壓榨,便上門把我女兒搶了直接送去春風樓接客。”
“我想見我女兒一面,但是春風樓的人不讓見,若我要見人,得拿出一千兩銀子贖人……”
一千兩,普通農戶做上幾輩子都賺不到一千兩。
風信問道:“天子腳下既然如此世風日下,那你為何不報官呢?”
“報官?我,我去了,人家要我寫訴狀,我大字不識幾個如何寫得訴狀。”大叔重重磕着青石闆,淚如雨下。
或許報官去了京兆府刑獄司,還沒開始伸冤便已經去了半條命,先前農戶與商賈起了争執送去京兆府的時候陸聽晚已經領教過了。
“不如你去刑部狀告吧,”陸聽晚想起一人,“訴狀我可以替你寫,不試試又怎能知道不行呢。”
說着陸聽晚便吩咐風信将大叔扶上馬車,馬車調轉車頭去了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