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要看訴狀所求何冤,按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若是因債務引出命案,那官府有責出面調查,還清真相與公道。”程羨之說。
老者聞言重重下定決心,“草民願意受刑,多謝江掌櫃送老夫一程,為了我的女兒,我也得拼一把。”
“咱們可以去京兆府,京兆府訴狀不用受仗刑的……”陸聽晚眼含熱淚,聲音哽咽。
“素聞刑部有程仆射監管,又聞程仆射雷厲風行,雖雷霆手段,卻未叛過冤假錯案,草民今日便敲一回登聞鼓,替女兒讨回公道。”
“請江掌櫃替我寫狀紙吧。”周大叔深深連磕三個響頭。
陸聽晚扶起他來,讓風信攙着,自個向前邁了幾步。
“程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刑部侍郎不知所以,見寒舟對此人言語帶着敬意,也頗為識相不多過問。
程羨之往刑部正院走去,陸聽晚緊跟随後。
直至剩下二人,程羨之才開口問:“你事情不少,怎麼與那高衡扯上關系的?”
陸聽晚沒心思與他周旋,也不在乎那高衡是何等身份。
“周大叔因從春風樓出來受過重傷,這廷仗自古可有人撐不下去?”她心思隻在這裡。
前邊的人停下步子,轉身俯視着她:“二十廷仗,于健壯之人修養半月不是大事,不過你也說了,他既已年邁又身上有傷,撐不撐得過去難說。”
“怎麼?”程羨之狹長眸子睨着他。
“我的問題,你還沒答。”
“那可有代人受過的先例。”
“陸聽晚,你當自己是救世主嗎?”程羨之說,“鳴冤屈者,敲鼓、訴狀、受刑,一樣不缺。”
“怎麼你此中也有冤屈不成?”
陸聽晚沒了往日生氣與明媚,整個人覆上一層陰郁,程羨之倒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她。
“此案若刑部受理,可以由你主審嗎?”
“刑部有自己的辦案章程,我不便插手。”
見她再次陷入困境,又說:“但我可以旁聽。”
“當真?”聞言她擡眸終于泛起笑。
程羨之補充道:“旁聽不代表我能插手。”
起伏跌宕間,她已經被耗盡了希冀。
程羨之必然會插手,事涉高衡,或許能從此案中審出有關于高衡的線索,而寒舟那已經安排玉掌櫃以借錢為由,約定賭坊相見。
今日村民一事不過是高衡放印子錢産生糾紛裡的其中一個案子,早在一個月前,便已引發命案,隻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刑部才未曾高調辦案,隻有将高衡這類禍害繳清,才能還錢莊和借貸一片清甯。
陸聽晚低聲問道:“我能信你嗎?”
聲音沒了平日的劍拔弩張和傲氣,更似一種服軟。
“别随意輕信任何人。”程羨之又恢複那股清冷高不可攀的冷情。
陸聽晚想通了,她要為周大叔和她女兒讨回公道,這原本就是不公,是欺壓、是霸淩、是奴役。
今日可以是旁人,來日也會是自己,她不甘做躲在真相背後的懦弱者,終日以愧疚和憐憫同情苦難之人,她要盡自己微薄之力,幫一幫身陷囹圄中人。
她跟程羨之不一樣。
她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打抱不平,也會為一個與她劍拔弩張,相看兩厭的人申明冤屈。
因為不公不應被任何私怨與冷眼而蒙蔽。
待她決定後,出去刑部将周大叔帶回知春裡,差人好生照看,又為他尋了大夫診治,雖然明日過後或許又會有新的傷。
她向周大叔了解更多詳細之後,奮筆疾書,情文并茂,一氣呵成。
狀紙已成,翌日陸聽晚、風信、洛雲初等人送大叔到了刑部,圍觀百姓聽聞有人敲登聞鼓也紛紛聚集過來。
登聞鼓一旦敲響,刑部便會介入此案,就連朝中各部都會注意此案,但凡審理有失偏頗或不得民心,審理和旁審之人都會累及。
周大叔受了刑仗,狀子最終順利遞到刑部公堂案上,隻是還未開審,周大叔就已暈厥,無力陳情。
陸聽晚表示能替他辯護,而訴狀之人已不清醒,堂審中斷。
下了公堂,程羨之讓寒舟盡快尋到高衡,不然這狀紙上所狀告之人尋不出來,狀紙寫得再如何悲切也無濟于事。
大叔暫由刑部看押,又有大夫為其診治,确保是日開庭前能有意識述清原委。
“此案是敲了登聞鼓入了刑部的,明日朝議定有人拿此做文章,我得早做準備,高衡今夜務必捉拿。”程羨之指節有一下無一下輕敲桌面。
“大人是想利用此案,順帶定下高衡罪行,再将他背後那些吃人的一并帶出來。”
“刑部接管此案,雖棘手卻并非壞事,如今半個京都百姓都知道了,那就不可能隻是刑部的事了。”
“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