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白日去了知春裡,入夜後還未歸,陸聽晚整日不是趴,就是坐,整個身子僵了一般,身上的痛也沒那麼明顯了。
裡間的卧榻擺了案幾,陸聽晚将那些藥罐擺放整齊,初冬寒氣滲人,緊閉窗門,寒風入内後冷意難熬,隻是屋内這幾日被藥物浸染,盡管陸聽晚讓風信點了熏香也掩全。
她不喜歡那股子藥味,便讓風信将門敞開了,裡屋有簾子和屏風遮擋,她情願冷一些也不想聞着那股味。
玉指輕解衣領,她動作緩慢,衣衫緩落,露出白皙的薄背,蝴蝶骨清晰可見,燭光透過屏風,背上的血痕結了薄薄一層痂,藥塗抹上去,還是會有刺痛發癢的感覺。
每回上藥最是難熬,先前都是風信上的藥,現下隻能自己動手,視線又受阻,手臂動作過大還會扯到傷口,她隻能憑着感覺慢慢抹上一層。
雁聲堂分外甯靜,寒風時不時敲打枯木,月色悄然落下,一抹颀長松姿如風劃過院落,立在檐下,靜得能聽清裡邊的沉吟。
透過屏風,陸聽晚的身影模糊不清,他腳步輕,陸聽晚未察覺有人入内。
伸向後背的手觸碰到一股陌生的涼意,她驟然收回手,卻不慎再次扯到傷口。
“嘶……”陸聽晚大驚失色,欲要轉過身時,卻被那人命令道。
“别動。”清朗的嗓音又滿是溫柔。
“你……”陸聽晚聽出聲音,慌忙下不敢妄動,待片刻後才驚厥自己衣衫不全,整個背是裸露的,而程羨之就這麼赤裸裸的站在身後。
她這才恍然要去尋衣裳,想轉身又覺不妥,隻能一手護在胸前,一手繞過腰後去摸索。
“我現在不便見人,還請大人退出屏風外再說話。”她聲音滿是急促。
程羨之不以為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反倒是要往前的打算。
陸聽晚隻覺身後氣息越來越近,她隐約不安,腦子充着不實的想法。
就在此時,陸聽晚猛然起身要走,肩上一股實而有力的力道往下壓,“别動。”
陸聽晚老老實實坐回原位,身子僵硬得如嚴冬後的一塊冰雕。
“你,你别以為我現在沒有能力抵抗,你便可趁人之危,我……”
“為何要去含章殿受這鞭刑?”程羨之不理會她,撿起卧榻那支抹藥的玉片,蘸取少許藥膏,動作輕緩,像是在護理一塊玉石。
藥膏附在傷口處,她不自覺縮起肩頭,許是這樣對着他讓自己頗難為情,陸聽晚卻不覺着疼了。
“你入含章殿給我求情,太後那如何交代?”
陸聽晚垂下眸,慢慢适應身後涼意,“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我隻需要對得起自己。”
她輕笑道:“你不要覺着我去含章殿是為了你,程羨之,我隻是為了能還周大叔和她女兒一個公道,僅此而已。”
“至于你我的承諾,你不曾違背約定,我也不會讓太後通過我、利用我,讓你陷入困局。”
“那你自己呢?”程羨之問,玉片從肩頭的傷痕沿着脊柱慢慢往下。
陸聽晚背部僵直,背上的玉片冰涼,可她周身都是熱氣,尤其面頰,充紅漲熱,好在他看不見。
隻是那紅了的耳垂好似出賣了她。
陸聽晚嗤笑:“大人不會以為我是為了你吧?”
程羨之道:“按照陛下的進程,半月内大岚新訂的律法将會昭告天下,屆時尚書省一職,我志在必得,你父親苦籌的心血付諸東流,還得多虧了他的好女兒。”
“大人怎麼這般說話,即便我不是為你,可也算助你脫困了。落井下石的話,當着我的面說得這麼清晰脫俗,未免太無情了。”
程羨之放下玉片,将那脫落的衣衫披回,淡然說:“待我坐上尚書後,允你的條件也會如約履行。”
陸聽晚聞聲,陰郁被驅散在昏暗裡,燭光又填滿了整個屋子,也如同填亮她被困在昏暗石室内無法飛出去的心。
“當真?”她轉身再次确認,直直盯着程羨之的目光,想要從中确定自己期許的答案,“你願意給我和離書?”
她俨然忘了,那身外衫隻是披回背上,身前的亵衣半露,胸前山峰隆起,露出隐隐約約的春光。
程羨之無意瞥了一眼,又不動聲色挪開視線,可一直盯着他的陸聽晚還是看見他挪走的視線。
他确實往不該看的地方若無其事地掃了一眼。
陸聽晚像意識到什麼,抱着手臂擋了擋,又側過身去背着他。
幹燥的嗓音附和了一聲:“嗯。”
陸聽晚浸在和離的喜悅裡,恨不得此刻便将好消息傳給洛雲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