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坑。
空空多數時候是一隻圓滾滾小鳥形态,頭背赤金,腹部淡粉,有長而華麗的尾羽,腦袋上頂着兩根永遠也梳不順的犟種毛。
她的窩搭在無憂房外屋檐底下,四四方方的木頭盒子,斜切的屋頂,正中一個圓洞,裡頭有蕭無穢親手縫制的小被子小枕頭,還有花朵形狀的布玩具等。
别家小鳥天不亮就立在枝頭叫喳喳,四處飛來飛去覓食,她有人養,吃喝不愁,快晌午才抖抖翅膀爬起來,“叽”一聲表示自己睡得很好。
屋檐底下一張方桌,桌上一個白瓷碗,裡頭盛着大半碗清水,是無憂專門為她準備的。
它飛進碗裡頭,撲騰着翅膀洗過澡,又喝了些自己的洗澡水,日光下正歪着腦袋仔細地梳理羽毛,忽地,頭頂呆毛立起,感受到召喚。
空空并沒有固定形态,她可以是蕭無穢系在肩膀的一件披風,衣上的刺繡,半赤半金的長尾山雀,也可以變作人,學人捧着大碗坐在門檻吃飯,看些污七八糟的話本子……
但她的主人有兩位,她真正的生母,是牽星君。
觀星閣。
天邊一道流光飛來,落入重重垂落的紗帳珠簾,小鳥兩隻細爪“哒”一聲落地,旋身變化人形,門前探個腦袋,“你叫我啊?”
内室,牽星君披衣散發,星盤前執筆寫寫算算,聞聲擡頭,雖然早就習慣她的無禮,可……
裟羅歪坐在床,好奇投來視線。
掌門大人也是要面子的,“你的大姐姐難道沒有教過你什麼叫禮貌。”
小鳥叉腰往她面前一站,拉長脖子。
“禮——貌——”
叫完了。
蕭璃面無表情看着她,“滴答”——濃墨在宣紙上暈染開。
裟羅嬌笑不止。
無穢純潔,無憂天真,這小紅鳥卻不知随的誰,刁蠻得很。
蕭璃暗暗思忖,煉制這隻小器靈的時候,究竟是哪個步驟出了問題——她隻是往裡面加了一點點自己的血而已。
小鳥也在偷偷打量她們。
這兩個家夥晚上沒一個窩睡覺呐?怎麼臨窗的小榻上,另有薄毯軟枕。
再者,洞房花燭夜不都得睡到午後,星盤上密密麻麻的算術紙一兩個時辰可寫不出來。
都說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她腦袋不大,裡頭裝的東西卻不少,一下就看出二人之間端倪。
畢竟血脈相連,瞧她那雙賊豆眼,滴溜溜轉個不停,蕭璃不敢容她多留,看向裟羅。
“你過來。”裟羅招手。
小鳥乖乖到她面前,昂着腦袋,“你找我大姐姐有事情呐?”
蠻靈光的嘛。裟羅伸手,領口掏啊掏,掏出塊月白小布,“你大姐姐的東西不小心落在我這裡,麻煩你跑一趟,替我歸還。”
雙手接過,小鳥抖開一看,不由驚呼出聲。
議事廳。
蕭無穢手撐在額,五指虛張遮臉。
很多時候,她不明白,師尊繼任掌門之位不過百餘年,正是拼的年紀,為何如此頹廢,成天頭不梳,衣不整,隻是躲在觀星閣從早到晚寫寫算算,門内諸多庶務全丢給她。
長老們再是本領滔天,采取些手段,總能把實權拿過來的。
現在她好像有一點明白了。
……
“我親眼所見,豈能有假,師母說去蘿蔔坑看我們,其實是偷偷跟我師姐幽會,兩個人躲在櫃子裡互相摸來摸去。”
無憂小師妹繪聲繪色描述當時經過,“衣裳都快摸沒啦!”
韓晉橫卧在地,“啊啊”大叫,“我說什麼來着,我說什麼來着,果然有奸情!”
芳菲驚疑不定,“此事當真?”
芝蘭警告道:“小包子,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