裟羅醒來已經是後半夜。
她睜開雙眼,一時有些恍惚,眼前是她最為熟悉的黑暗。她誕生于此,成長于此,幾千年的歲月,别無辦法,混沌中煎熬,茫然中等待。
所以,她最讨厭黑暗。
可是……
裟羅五感逐漸複蘇,卻沒有聞到地下獨有的植物根系、昆蟲、老鼠和死屍的味道。
取而代之,是香。
人的香。血氣,皮肉,活着的,“砰砰”跳動着,“汩汩”流淌着,溫熱,粘稠。
等待雙眼緩慢适應黑暗,裟羅發現這裡的布局有些熟悉,她似乎來過。
然後呢?裟羅想起——她被人打了!死面條真敢下手,一掌拍在她左肩。
裟羅翻身坐起,立即要去尋仇,也是在這瞬間,她察覺到身體的變化。
那片可憐的,雨後小水窪一樣的靈海,不過兩三個時辰,竟擴張至臉盆大,其中蘊含的靈力相較之前也更為精純濃厚。
裟羅伸出手,試着開出一串小花,原本米大的花朵,如今也能開成豌豆大。
人血果然滋補。
裟羅輕手輕腳下地。床鋪被占,蕭無穢隻好歇在臨窗那張小榻,顧忌着禮數的同時,也能随時照應着。
裟羅悄悄地摸過去,榻上靠牆一角是幾,幾上一個竹簸,裡頭擱着沒做完的針線,另有個茶壺,剩了半壺茶水。
裟羅拎起壺,對嘴猛吸幾口,解了渴,像隻小狗,鼻尖持續抽動,隔着棉被,從人的腳一路嗅到頭。
那脖間熱熱的,脈搏持續跳動,裟羅一雙眸夜裡賊亮賊亮,她掀開被,張大嘴,“哇嗚”一口咬下。
卻沒有意料之内的甜美鮮血迸發在唇齒間。
“咔嗒”一聲,劇痛來襲,裟羅雙手死死捂住嘴唇,直直倒下去。
蕭無穢醒來,揭開腦袋上罩的銅盆,随即指尖一道紅光打亮燭台,扭身望去,“師母?”
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裟羅當即怒斥,“你這奸賊!”
狡猾啊,實在是狡猾,不愧是牽星君教養出來的。
蕭無穢很慚愧。空空聽說她老是被咬,擔心她受傷,專門給她出的主意,說萬一女妖精半夜醒來又嘴癢。
她不打算這麼做,但睡前她們還是找來臉盆給她扣在腦袋上。小妹們一片好心,她就沒摘。
誰知,還真讓她們說中了。
裟羅捂嘴,歪坐在地,毫無所覺,指縫已見紅。蕭無穢大驚,趕忙将她攙扶在榻,輕輕拿開她手掌。
一顆小巧雪白的門牙裹着血安靜躺在她手心。
蕭無穢倒吸一口涼氣。
裟羅呆呆眨了眨眼,随後慌忙從墟鼎中取出銅鏡,快速爬至燈下,咧開嘴唇。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響徹雲霄,驚飛夜枭無數。
裟羅偷吃不成,還賠了一顆門牙,她又羞又氣,當場鬧将開,扔開小鏡,雙手死揪住蕭無穢衣領晃來晃去,“你賠我牙!你賠我牙!”
蕭無穢滿臉賠笑,她真是無妄之災,也不知是裟羅門牙太脆,還是銅盆太硬,或許都有吧。
蘿蔔坑諸人再也别想睡覺,幾人圍坐在裟羅身邊,她捧着牙,“嗚嗚”哭個沒完。
沒有牙多難看,她以後還怎麼勾引女人,咧嘴一笑,黢黑個洞,要惹人笑的!
“啊啊,我不要活啦——”
“有辦法補上的。”蕭無穢輕輕給她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