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漸停,廊下銅鈴混着潮濕的風,像斷斷續續的嗚咽。安素晚倚着木柞窗棂,看青石闆上的水窪倒映着半輪冷月,月光碎成萬千寒星,被穿堂風一吹便簌簌顫動。方才如潑墨的烏雲凝成灰黑色的紗帳,透着幾縷微弱的天光,似是垂死之人最後掙紮的喘息。
安素晚恹恹的,忽然生出無數惆怅來,輕輕歎了一口氣。
“為何歎氣?”一個熟悉的男聲聲音冷不丁從身後響起,驚的她險些跳起來。
安素晚驚魂未定地回頭,正對上阮予墨清冷好看的狐狸眼,他額前碎發還沾着未幹的水滴,唇角微微勾起,顯然十分愉悅。
“你。。。你。。。你。。。”安素晚身後是窗牖,退無可退,半個身子仰出窗外指着他:“你是人是鬼?”
阮予墨微微挑眉,勾了勾唇角,溫聲說:“聽你的,我都行。”
這事能聽我的嗎?
安素晚唇角抽了抽,瞄了一眼身後窗子,琢磨着跳下去會有多狼狽。
“當心。”一隻溫潤的手握住她手腕将她扯回來。
她站不穩,一頭撞到阮予墨胸前,鼻子撞的生疼,要碎了一樣,安素晚怒道:“大半夜的,裝神弄鬼的做什麼?會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阮予墨緩步走到桌邊坐下,伸手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抿了一口,冰冰涼,嫌棄的蹙了蹙眉,聞言擡眸看了她一眼,溫聲道:“本王以為你擔心我,特意回來報平安呢。”
放下茶盞,上下打量一遍眼前的小女郎,繼續道:“心中有鬼的人才怕鬼。”
安素晚哼了一聲,低聲嗫嚅:“你心中才有鬼。”
穿堂風有幾分寒涼,安素晚轉身關窗。
其實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他不是取了三碗心頭血,在宮中重傷昏迷嗎?
雖然知道君子不立危牆,他絕不可能讓自己陷入不可知的危險中,但他離開時重傷是真,如今恢複的也太好了些。
如果宮中躺的人不是阮予墨,那他這幾日在哪?宮中躺着的人是誰?
他在算計誰?
無數心思在電光火石間從心頭繞了一遍,轉回身時,面上已換上雲淡風輕的表情。
小女郎身着翩翩男兒裝走到阮予墨另一側的桌旁坐下,歪頭盯着他一陣猛瞧,不滿嘀咕:“虧了一家子人在家擔心你,你倒是氣色不錯。”
阮予墨勾勾唇角,低低笑了一聲,聲音溫雅悅耳:“嗯,多虧你的藥。”
信你才有鬼呢。
安素晚伸手對阮予墨霸道的說:“手。”
阮予墨轉頭挑了挑眉毛,果真聽話的将手搭在桌上。
安素晚滿意的哼了哼,指尖覆上他腕間脈搏,聽了半晌,疑惑轉頭問:“你身上的半步倒解掉了?找到藍冠噪鹛了?”
阮予墨溫雅一笑,收回手腕搖搖頭:“解了,不曾找到。”
安素晚更疑惑了:“那你怎麼解的毒?”
阮予墨含笑道:“不是有你給我配的救命藥丸嗎?你特意讓無殇去找我,聽無殇說,藥丸是你連夜配的,我竟不知,原來你這般關心我。”
安素晚不想理這個滿嘴胡話的男人,冷哼一聲,傲嬌的站起身轉身就走:“不說算了,爺不稀罕聽。”
阮予墨忙伸手拉住安素晚手腕,将人扯回去,笑說:“如今宅院周圍都是眼睛,我回來一趟不容易,坐下說說話。”
安素晚高高揚起頭,不滿的從上方瞥他:“你都不說實話。”
阮予墨看着小女郎傲嬌的樣子淡淡一笑:“你坐,想知道什麼我講給你聽,聽無殇說你擔心我,幾日不曾好好吃飯,我讓阮嬸做了晚食,你陪我吃一些,邊吃邊聊如何?”
不知為何,安素晚的好胃口又回來了,他這麼一說,才覺得肚子好像餓的厲害,耳朵聽見晚食兩個字,嘴巴已經迫不及待了。
不過她刻意端着,揚着下巴,眼睛斜睨他,恩賞一般長長嗯了聲:“就陪你吃一些吧,”末了,她又強調:“你是爺相中的人,交換了信物的,擔心你也是應當的。”
說着說着,自己先崩不住了,笑眯眯的隔着桌子俯身過去,靠近阮予墨的方向笑問:“阮予墨,你是不是特别感動,覺得我特别好?”
阮予墨好笑的看着她在一句話時間内,臉上接連出現好幾種情緒,覺得眼前小女郎又鮮活起來了,他就是覺得,這樣靈動的樣子才适合她。
剛剛進來時,看她一個人表情憂愁落寞的靠在窗前長籲短歎的樣子,好像這樣的情緒就不該出現在她身上,讓人看了無端難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