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銮駕的簾幕被風掀起又重重落下，長樂公主指尖還殘留着錦緞冰涼的觸感。方才那道黑影攬着安素晚掠過時，她甚至沒看清對方衣角的紋樣。

大邺的公主自然不然随便見外男，她雖然剛剛才知道，原來對面車駕中還藏着一個不曾露面，更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的男人，這個男人在明知自己和皇兄身份時，依然從她的銮駕中帶走了那個神色狡黠的女子。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直到侍從的驚呼撕破凝滞的空氣。長樂公主才猛地掀開簾幕，檀香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

月光下，直直撞入眼簾的，是這個清雅高貴，不染纖塵的男子，雖然他與那人容貌不同，可她就是知道，這樣耀眼的郎君，像是九天星辰傾瀉而下，如詩如畫，與雪等色的郎君，除了他，還能有誰。

天下四公子各有各的風采，可入了她心的，也唯有一個他而已。

長樂公主眼神中滿是眷戀與痛苦，她的手不自覺地撫上心口，輕喃出口：“墨。。。墨小王爺，是你嗎？”

長樂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她扶着車轅的手微微發抖，珍珠護甲在鎏金扶手上劃出細響。

阮予墨聞聲擡眸，淡淡掃向她，暮色為他眉骨鍍上柔光，卻将眼尾的冷漠襯的格外清晰。

長樂公主心口劇痛，分明是陌生的面容，可那雙含着碎冰的鳳眸，分明是她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時，刻進骨子裡的模樣。

“不是。”阮予墨聲音清冽如寒泉，沒有一絲漣漪。

被他攬在懷中的安素晚聽見長樂公主的呢喃，眸光微轉，原來長樂公主心儀的人是阮予墨。她下意識的伸手去尋腰間玉佩，那是象征着大邺靖王府小王爺身份的玉佩。

可腰間空空。

她蹙眉低頭，那枚玉佩果然已不在腰間了。

放在腰間的手頓了頓，回想起下車時，阮予墨探過來的手，安素晚恍然，玉佩應該是那時被他收走的，他不想長樂知道他的身份。

安素晚的目光落在神色痛苦的長樂公主身上，長樂的視線亦恰巧掃向她，四目相對時，安素晚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怨毒和嫉妒的神色。

她不着痕迹的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知在想些什麼。

長樂指尖在胸口輕輕顫抖，像有隻不安的蝶要撞破心口飛出來。

她望着那襲月白錦袍，看他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看他袖口銀線繡的雲紋随動作若隐若現，忽然覺得喉間發緊。

晚風吹散鬓邊碎發，将她破碎的話音傳送出去：“不，你就是...... 這天下唯有你......”

好深情。

安素晚眸光輕漾，忽而擡頭，直直對上阮予墨濃黑的眸子，他的眸光幹幹淨淨，沒有一絲雜質，見她看向自己，垂眸睨她：“做什麼？”

她的杏眼在燭火下亮晶晶的。用指尖戳了戳阮予墨腰間香囊，又歪頭看向怔立銮駕前的長樂，唇角揚起狡黠的笑，“我在猜，長樂公主的下一句話是什麼，‘這天下唯有你。。。’嗯，下一句應該是‘隻要站在這，便讓我心醉’，這話我前日在戲文裡聽過，” 她忽然壓低聲音，學那戲台上的旦角兒捏着嗓子，“情之所鐘，雖千萬人吾往矣。。。”

“胡鬧。” 阮予墨屈指叩她額頭，神色淡淡的，但語氣中分明是寵溺。

這一幕落在長樂眼中，宛如利刃剜心。

火把的光在穿堂風裡明明滅滅，将長樂蒼白的臉色映得忽明忽暗。

她望着那兩道焦灼在一起的身影，繡着金線的裙擺下，一雙素手死死攥住裙裾，指節泛白，隻覺得火光中，他們離她那樣遙遠，那樣模糊。

喉間湧上一股腥甜，長樂強忍着不讓淚水落下，目光卻始終死死盯着那道月白身影。

“為什麼......” 長樂幽怨的望着阮予墨喃喃自語，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阮予墨擡眸，眼神冰冷如霜：“你認錯人了。”

話落，他垂眸，問懷中女子：“可玩夠了？”

明顯沒有，安素晚歪着頭，杏眸亮晶晶的，在他與長樂公主之間來回掃視，發間垂落的簪子随着動作輕輕搖晃，活脫脫一隻偷藏了蜜餞的小狐狸。

阮予墨替她決定說：“玩夠了就走吧。等下狼群真的來了。”

安素晚還想要掙紮一下，卻被他單手攬住腰肢，不容置疑的轉了身。

一衆太子近衛齊刷刷的看向長樂公主。

傷了太子的人，不能這樣離開，否則聖人怪罪下來，他們都得死。

指尖的絹帕被攥得發皺，長樂聽見自己心碎如茶盞碎片，有些話，說出口是執念，咽下去是成全，可她不願成全。

她的目光忽而變的幽怨，轉頭看向被侍衛擡過來的大邺太子，語聲忽然冰涼一片：“重傷太子，來路不明。來人，将這二人帶走，交給父皇細細審問！”

她話音剛落，幾名侍衛便圍了上來，顫顫巍巍的，不敢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