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凝着薄冰的銅鈴在她腳下依次凹陷,卻未發出半點聲響,她終于學會用巧勁壓下鈴聲,如同蝴蝶落在蛛網中心,讓絲線隻顫而不響。
終于在第三十日時,雪停了。
月光将桃樹鍍成銀色,安素晚站在陣門前,發間鈴铛結着冰花,卻無半枚相撞。她深吸一口氣,衣袂無風自動,整個人如片羽毛般飄向陣門。
途經最後一株桃樹時,一根橫枝突然斷裂。她旋身避開,袖中鈴铛擦過冰棱,卻在即将發出聲響的刹那,被她用指尖輕輕按住。銅鈴震顫着發出極微弱的 “嗡嗡” 聲,像蜜蜂振翅般細不可聞。
陣法轟然開啟的瞬間,阿公含笑擲來一件狐裘,“小丫頭,以後還敢不敢貪嘴了?”
回應阿公的是被安素晚揪下的幾根胡須。
想起那次慘痛的經曆,安素晚搖搖頭,算了,油焖大蝦不吃也罷。
倒是範居然正在與阮予墨讨論去枕雲谷的計劃,餘光忽然瞥見安素晚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大蝦的樣子,口中話頓了頓,伸手在安素晚面前揮幾下喊:“花兄,花兄?”
安素晚回神:“嗯?”
範居然疑惑的看看油焖大蝦,再瞧瞧安素晚:“花兄,你是被這蝦勾了魂嗎?總盯着它做什麼?還是你在等着油焖大蝦自己跳進嘴巴裡?”
安素晚搖搖頭:“我瞧着蝦殼堅硬,怕紮了手去,還是不吃了。”
阮予墨低低笑了一聲,在範居然哈哈大笑聲中,伸手從盤中夾過兩隻蝦,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蝦頭,輕輕一擰,蝦身與蝦頭便利落分離,接着拇指與食指捏住蝦殼兩側,行雲流水般将蝦殼褪去,動作優雅得像是在拆解一件精巧的玉器。
安素晚眼巴巴的看着他剝蝦,抿了抿唇瓣,好想吃。。。
阮予墨眸光含笑,若有若無的掃了她一眼,口中截住範居然笑聲,淡淡說:“五國會盟順利,按計劃,明日西晉帝、東魏帝和南齊帝該如約啟程了,隻是我朝太子在大梁重傷,聖人隻怕沒那麼容易妥協。”
說着,将剝好的蝦肉放進她面前盤子裡,溫聲說:“吃吧。”
範居然的心思一下被阮予墨引走,笑聲戛然而止,憂愁道:“本宮絕不可能将涼州城劃給大邺,允安,你可有辦法?”
阮予墨手中繼續剝蝦的動作,聞言,嗤笑一聲:“聖人要個說法,你給他個說法就是了,情殺仇殺,豈不都是理由。”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剝好的蝦仁,細心地擺在安素晚碟中,動作閑适恬淡,自然的好像素來如此一般。
安素晚頓時怔住了,她目光定在阮予墨修長靈活的手指上,這雙手,應當是執劍天涯、或執卷吟誦的手,而他卻甘願放下軟劍書卷,為她剝蝦,如此自然而然。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面前堆起小山的碟子中,緩緩夾起一隻蝦仁,視線有些恍惚。
将蝦仁放進口中,蝦肉的鮮美在舌尖炸開。
蝦肉果然如魚肉一般美味。
安素晚微微垂了頭,眸光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阮予墨微微勾了勾唇瓣,聽範居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碟子中小山一樣的蝦仁散了架,快速從碟子中滑落下來,青瓷碟子與桌面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安素晚雙手捧住青瓷碗碟,又将蝦仁一粒粒如先前阮予墨剝好時那般,整整齊齊的碼在碟子中,她默默吃着蝦仁,聽範居然激動說:“我怎麼沒想到,聽說大邺帝潛龍時,曾偶遇一位江湖女子,名喚楚清霜,兩人一見鐘情,後來大邺先帝從中阻撓,生生斷了二人姻緣,這才娶了當今大邺皇後。”
範居然興奮的直用玉骨扇敲着掌心說:“負心之人,平素在宮中難得露面,但如今一路北上,那江湖女想要懲治負心漢也是情理之中。”
阮予墨眸光閃了閃,淡淡嗯了一聲,說有理,“江湖女俠敢愛敢恨,如今人在大梁,斷情尋仇也是有的。”
範居然說對:“我即刻找人放出消息。”
九淵驚雷閣要查,但大邺帝也不能一直住在大梁皇宮不走。
其餘的,先送走這尊大佛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