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川叫他這副神情,便知他心中在想什麼,于是解釋道:“我不是不管這件事,而是現在敵在暗我在明,不可輕舉妄動。”
洛子期聞言有些不解:“不是有個‘李青蘇’?我們直接把眼前這個李青蘇抓起來,盤問一番,總能問出點什麼,好過一直沒有線索……若是一直拖着,李青蘇現在生死未蔔,我們連賊人是誰都不知道,到時真出事兒可怎麼辦!”
“要是這個李青蘇自殺了斷呢?我們目前明面上的線索就斷了。”林行川冷靜出聲,停頓幾息,有些無奈地歎口氣,“我知你從未經曆如此之事,一時慌亂無措,但要知道,如果眼前這個李青蘇真是冒牌貨,那也正好說明了真正的李青蘇目前沒有危險,你莫要太着急。”
他不怪洛子期話中的沖動莽撞。
畢竟洛子期隻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人,從小生活在父親的庇佑下,四肢發達卻頭腦簡單,對待他人時,還有着最純粹的天真。
洛子期聞言,垂頭盯着腰間屬于李青蘇的玉佩,陷入沉思。
他确實從未經曆過如此險惡之事,因為被洛秋風保護得太好,從小到大事事順遂,從未有過煩惱──最大的煩惱,或許也隻是林行川不願跟他打一場。
因此,在他聽見林行川說此時不可輕舉妄動時,他不理解,天真認為隻要将“李青蘇”抓起來好好盤問,一切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直到林行川告訴他,李青蘇目前沒有危險,他這才明白林行川話中的意思。
對方制造一個假李青蘇,來混淆視聽,或許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為什麼拖延時間呢?
因為李青蘇對他們有用,不希望李青蘇被救走,自然也不會殺了李青蘇。
然而,又一個問題出現了──李青蘇對誰有用?
想到這裡,洛子期腦海中隐隐浮現出王逸的名字。
“肯定是王家搞得鬼!”
洛子期面上神情忿忿,氣得跺腳,恨不得現在就把王逸抓來鞭笞一番。
“先前就曾想抓李青蘇去給他這老賊治病,如今更是使出如此陰謀詭計,在小爺眼皮子底下直接劫人,真是不要臉!”
林行川将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皺起眉頭,試圖拉回洛子期的理智。
“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小師叔,我怎麼能不急?李青蘇就算是目前可能沒有危險,但一直拖着,萬一呢!”洛子期像是想起什麼,悶悶道,“你若是不幫忙,我便去找湯镖頭,他如此仗義之人,定會出手相助!”
“不可!”
林行川聽見這句話,想也沒想,便嚴詞拒絕。
“為何?”
洛子期也皺眉,他本就是個沖動莽撞的性子,瞧見林行川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心中略有不滿。
“……這也不可那也不可,若是事事如你這般優柔寡斷,李青蘇都不知道要死幾回了!”
他最終還是撇了撇嘴,沒忍住埋怨一句。
林行川聽見這話,深吸一口氣,擡手揉了揉額角,輕聲道:“洛子期,既然洛秋風把你們交給我,我便不會對這件事坐視不管,你若是不信我,就去找那清閑至極的湯桂昌吧。”
洛子期聽出來林行川話間的疲憊,沖動出逃的理智瞬間回歸。
他緊抿唇角,手指緊緊捏着一片衣角,眼裡閃過一絲愧疚,語氣瞬間軟了下來。
“……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洛子期不禁上前一步,别扭地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林行川與跟他一樣高的少年平視,随後垂眼瞥見他手中的動作,看出他此刻的無措與不安。
他微微歎氣,打算說點其他的話,安慰安慰洛子期。
卻見身姿挺拔的少年此刻緩緩低頭,将額頭抵靠在他的肩膀上,有意無意蹭了兩下,惹得他頓時渾身僵硬。
他呆立住,聽見少年聲音沉悶,一點也沒有了剛才反駁他時的氣勢。
“我沒有不信師叔……我隻是害怕。”他這樣說道,聲音微微顫抖,透露出幾分自責,“我信誓旦旦對李青蘇說,天塌了也有我給他頂着……但我現在才知道,我其實沒有頂天立地的能力,所以我慌張,我害怕李青蘇真的出事,我害怕我根本救不回來他。”
林行川聞言心中一動,擡起眼眸,看見床邊放着的黑布包,想起曾經與洛秋風閑聊時,那一句“不希望他成為第二個你”,不禁歎息一聲,猶豫着伸出手,摸了摸少年靠在他肩膀上的腦袋。
他嗓音聽起來極輕,話語中的意味又極重,像是對洛子期說的,又像是對自己說的──
“沒關系,大不了,殺了他們便是。”
洛子期悶悶應聲。
午時熾熱日光靜靜灑落,填滿半個房間。
林行川突然想,其實洛子期天真點也挺好的,長不大也挺好的。
他不禁出神,像是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回憶之中──他突然想起帶他四處長見識的洛珉,想起總是笑看他練劍的林淵,想起體弱多病卻最是樂觀、總是為他着想的弟弟。
随後那些溫馨畫面瞬間支離破碎,如同噩夢驚醒一般,他猛然回神,才發覺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一時間,世界安靜,隻聽得見窗外傳來車水馬龍的喧嚣,和此刻室内交錯的呼吸。
“洛子期。”
林行川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輕聲喊他一句。
“既然發誓要頂天立地,就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自己沒有頂天立地的能力,也不要害怕身邊人的離去。
否則如他這般半死不活地留在這個世上,僅憑一口氣吊着,隻靠一個複仇的念頭推着走,又有什麼意思呢?
他突然理解了洛秋風的話。
其實他也不想讓洛子期成為第二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