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戒指。
五十米。
到現在,他身上隻剩了這一道枷鎖,這道枷鎖是他自己給他套上去的,當他想卸的時候自然卸得輕松。
他把戒指丢下,再一次沖出了那棟别墅。
為了控制毒瘾而進行的鍛煉讓他一口氣跑出幾千米,到他定好的出租車前,上車後一路絕塵而去。他這一次沖出來隻想去看一眼他過去的家,本身就做了看一看就被帶回去的準備。
所以他的出跑可以說是事出突然,就連他自己都沒做好足夠的準備。
出租車橫跨了半個城市,到他标記的地點時已至午後。不出意外的,在他下車之後,他看到了那熟悉的房頂。
他的家在市中的某個小區裡,小區裡的房子是城市設計之初就定好的,到他這些年,看起來已經被歲月沖刷得陳舊。就像每個小區樓房都有其特色,他們這一小區的特色就是尖角的紅色屋頂,藍綠色的窗玻璃,幾十年過去,到現在足足褪了一層色。
他發瘋一般地沖着他眼前的景色跑了過去。
再然後。
他被堵在幾條馬路前。
他家小祖宗的路癡使得這些馬路橫七縱八亂成了一團,蘇行一口氣橫穿縱繞,足足繞了三四條馬路才真正踏足他熟悉的那條道路。
熟悉的小區。
起了一層鏽的鐵門,懶懶在門衛室裡抽煙的門衛,他們這裡是幾十年前建的小區,完全沒什麼智能化的設備,蘇行直接推門而入。
花壇裡枯黃的草,謝盡的花,讓他忽的意識到季節的變化——秋天已經深了。他曾經在秋天跟在中二少女蘇靜身後,看她沉迷撿樹葉制作植物标本,看那枯黃的樹葉紛紛揚揚。
就在樹前。
就在花壇裡。
就在石頭砌成的長椅上。
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來,他氣喘籲籲朝他記憶中的樓房跑去。
2号樓。
褪色的牆,還能看到些許褪下的牆皮,一樓的居民喜歡把一盆吊蘭放在窗台,是這個秋天裡為數不多的綠色。
十幾年前這裡統一安裝了防盜門,後來,在時間的流逝以及道德的敗壞下,防盜門的鎖不知道被誰撬壞了,再也起不到防盜的作用。
幾十年前的樓房沒有電梯,但幾十年前的樓普遍都不高,他父母當時因為便宜而選擇了較高一點的樓層,到後面每天爬樓時都在連連抱怨當時為啥貪了那點小錢。
蘇行轉着左耳的耳釘。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後,才敢拉開被破壞的防盜門,踏進這個記憶中的門檻裡。
全部都是懷念。
一層中間的房子裡住着一對年老的夫婦,他們養了一條狗,天天帶着它在小區散步,狗是村子裡常見的土狗,脾氣挺暴躁,他小時候還被追着咬過,蘇靜這丫頭當年死淘氣,天天就拿着一根樹枝去逗狗玩,撩了就跑,隻可惜,等他上了高中後這條狗再也沒撐下去。而在同年冬天,二老也相繼去世。
隻留下了一群人為了那點遺産相互争執。
三樓左邊的人家,有個和蘇靜差不多的少年,其實這小子當初喜歡他家老妹,隻是一直不敢說,蘇靜這貨還一直以為他好欺負,天天跟在他屁股後欺負他玩。
四樓中間的人家是個剛結婚的小年輕,一個字就可以形容他們的日常生活——吵。可以為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從天亮吵到天黑,吵的人雞犬不甯。
他曾經很疑惑,這兩人吵成這副模樣為什麼不分手?他家老爹則重重錘了一下他的頭,說了一句讓他半懂不懂的話。
那也是情。
後來他大概懂了。
因為那個年輕女子曆經十月懷胎,在生産的那一日出了岔子,而那天天和她吵的男人幾乎在夜半敲響了整棟樓的人,用幾近哀求的口吻向他們尋求幫助。
後來,那戶人家還是吵,但每當小孩一哭,兩人的火就熄了,一個抱孩子一個找玩具,忙得不亦樂乎。
蘇行對愛這個字的看法,最初便是來源于父母,而後見識到了四樓的住戶,漸漸在成長中豎立起自己的原則。
他一路爬上六樓。
他心跳如擂鼓。
這是他家的防盜門,是他家門口貼着的小廣告,一切的一切和他記憶中的景色一模一樣。
但他的鑰匙……
蘇行把頭轉向對面,看到對面那家釘在牆上的奶箱時展露出一絲微笑。
他爸是個丢三落四的人,連帶着蘇靜也是,從他記事起,每隔一段時間,這兩人中的其中一個就要忘帶一次鑰匙,然後被鎖到門外。
不得已下,他們偷偷征用對面牆上已經廢棄的奶箱,用透明膠布把一把備用鑰匙貼在奶箱裡面。
蘇行走過去,在沾滿灰塵的奶箱裡一掏。
他笑出了聲。
……
完完全全是他記憶中的家。
不像任文斌的山間别墅,小清新之餘又幹淨得可怕,他家裡一男一女都不是有潔癖的類型,所以這屋子給人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有點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