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他生命結束之時,流出的也不可能是血——以刀子捅進去的地方為中心,一點一點散下潔白的晶瑩的碎片,其上有那麼一點點墨色,像是拿毛筆蘸了點墨汁随意塗畫上去的一般。
這些細小的紙片一樣的東西從那個人的心口随着風飄落,像是春日裡的梨花瓣,随着風紛紛揚揚。與此同時,以此為中心,任文斌心口的空洞卻越來越大,如同把玩偶中的填充物刨出來一般。
任文斌這個人,真的是蘇靜筆下的一個人物。
蘇行曾經做過一個設想。如果把刀捅進這個人的心髒,對方會有怎樣的反應。
那時,他曾覺得好像即便拿把刀順着那個人的心髒捅進去,這個人仍舊能面不改色,甚至保持着他溫柔平靜的笑容。
現在,那個人證實了他的所有猜想。
任文斌隻是垂眸看了一眼身上插着的刀,再擡起頭時,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那個人的眼眸依舊是幽深一片,眼中閃爍着細膩溫柔的光。那一瞬間,蘇行悟了。死亡對于任文斌這樣的人來說或許并不是一種恐懼,他沒有這種生物才具有的本能。
任文斌緩緩擡起右手。
蘇行一步未退,任由那個人略帶冰冷的手指劃過臉頰,輕柔的,像是春風拂過面龐的感覺。
“蘇行。”
那個人的聲音與初見時一樣,低沉而溫和,尾音隐隐帶着未盡的笑,似是一首悠揚歡快的小夜曲。
任文斌注視着他的雙眸。
“我愛你。”
三個字從他的唇畔洩出,輕柔的似是情人間的低語。
蘇行動了動唇,最終,也是三個字。
“我知道。”
那個人在紛飛的白色紙片裡,俊美的容顔籠罩在暗色之下,唇角帶着淺笑。
蘇行沒有料到那個人會在這樣的情景下跟他告白。而細細回想一番,相比較他把廉價虛僞的愛随口挂在嘴邊,那個人對待這句話的态度更加吝啬。
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裡。
在他與任文斌糾纏的這麼多日子裡。
那個人對他談過兩次愛。
一次是在醫院,在他背上刻字之後,那一日他記得清楚,他失眠了整整半個晚上。而另一次就是現在,在這個人即将迎來生命的盡頭之時,他又對他說了一次。
心口處的空洞越來越大。
周邊飛舞的黑白交加的碎片也越來越多。
最終,如同紮破氣球的那一瞬全部的氣在幾秒内就從氣球内跑出來一樣,站在他眼前的那個人也在瞬間消逝,嘩的一聲,化作漫天飛舞的白色碎紙片,其上黑色的墨迹淡淡。
乍一看,如同在這酷暑之時突然下起了雪。
「任文斌!我蘇行欠了你什麼了?!我他媽欠了你什麼!」
「滾!任文斌!總有一天我他媽要殺了你!」
腦海深處,依稀回蕩着曾經說過的話語,伴着刀子落在地面的尖銳的聲音響徹在耳畔,蘇行站在原地,靜靜地看這場六月飄落的雪。
特别漂亮。
隻有他們兩個人中的一個人死亡,他才能得到解脫。
如今他達到了。
那些飛散的碎紙落在地上,便如雪落土地融化一般消逝,不過片刻便無影無蹤。任文斌這個人徹徹底底消散在這個世界裡,連屍體都不會剩下。
但你看,不過幾張碎紙,幾行黑字寫成的故事,就這麼點東西,曾經完完全全掌控了他的人生,曾害得他在痛苦裡滾了一圈,至今都沒有找到爬出來的辦法。
不過就這麼點東西,放他上學時代他能撕十幾本的東西,他被它鎖住了,囚住了,如同一頭被關在囚籠裡的困獸,不知出路在哪兒。
多諷刺。
蘇行踉跄幾步,彎腰撿起地上的軍刀,這軍刀上沒有一絲血的痕迹,像是新買的一樣。
還好。
這些東西全部消散進了塵埃。
既然任文斌能帶給他絕望,想必也能帶給他救贖。
蘇行忽的仰起頭,蒼白的五指緊緊扣住臉頰,手指掩住了他的眼睛。他對着天空大笑了幾聲,像是一個瘋子或是神經病患者在嚎叫,聲音嘶啞,使得這原本痛快的笑聲裡又摻了一絲異樣的慘烈。
兩行熱淚從手底下緩緩淌過臉頰,倏然從下巴處滴落,散在了腳下的塵土裡。
興許。
喜極而泣。
又樂極生悲。
……
同年。
R。S創始人任文斌失蹤案着手立案。警方調查數月,未果。案件最終隻能被封入卷宗。
同年。
網上流傳的某篇耽美小黃文遭到血洗,從源頭開始一路被封殺,伴着歲月的作用最終徹底告别人們的視線。
同年。
R。S創始人的情人力排衆議,坐上了總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