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顧琉琛一整個上午都待在書房裡，也沒再鬧幺蛾子，但他整個人看上去恹恹的，對着程靜硬塞給他的試卷一個字沒寫。
程靜也沒逼他，從外面搬了張椅子進來，坐在一旁，翻看随手從書架上拿下來的金融類書籍，她偶爾會從書頁上擡頭悄無聲息地觀察顧琉琛片刻，在顧琉琛察覺之前又收回目光繼續看書。
顧琉琛坐在書桌前，有時在轉筆，有時對着卷子發呆，還有時翻開手機回個微信信息，就是不肯下筆，連錯誤答案都懶得寫。
這樣的上午，對顧琉琛和程靜來說無疑是漫長的。
距離上午的補習時間結束還有十分鐘的時候，程靜起身把手裡的書放回書架，走到顧琉琛面前，雙手撐在書桌邊沿，微微俯身一瞬不瞬地盯着顧琉琛。
這是個絕對強勢的姿态，對方稍不留神就會被她壓制，殺個片甲不留。
“顧琉琛，我們談談。”
顧琉琛拔出扣在筆另一端的筆帽蓋好，放在試卷上，下意識地抹了抹試卷邊緣翹起的角，然後擡眼回視程靜，“沒問題。”
程靜看他壓平試卷邊緣翹起的邊角時，不由心中一動，改了主意，“中午出去吃飯，我請客。”
顧琉琛已經做好準備，聽程靜長篇大論，哪知她說了這麼一句。
“為什麼出去談，其實沒必要這麼破費，你不是很缺錢嗎？”
程靜直起身，把放在旁邊的背包挎在肩上，并沒因為他略顯尖銳的言辭而惱火。
“你就當……我是為了感謝你把卷面保持得比我錢包都幹淨。”
顧琉琛看看桌面上比臉蛋還幹淨幾分的卷面，忽然就很想笑，“程阿姨這麼誠心，我拒絕的話，不是顯得太不近人情了？走吧，地方我挑！”
程靜突地一陣牙疼，錢包怕是要比他卷面幹淨了。
“商量個事。”
出客廳的時候，程靜說。
顧琉琛壓了壓鴨舌帽的帽檐，“講。”
“你别總是阿姨阿姨地叫行不？既然不喜歡喊程老師，叫聲程姐姐總行吧？”
“我覺得，或許我該叫你老女人。”
顧琉琛扭身直接走在前頭，連背影都帶着拒人千裡的冷意。
這小子在提醒她别得寸進尺。
顧家大門口停了輛出租車，程靜看顧琉琛一眼，問，“你叫的？”
“不然呢？”顧琉琛不太想理人的樣子。
“中午隻有一個半小時休息時間。”
“所以呢？”
“我們在附近簡單吃點？”
“我覺得你可以直接請我吃泡面。”
程靜愣了一下，放眼四顧，然後拿出手機在地圖上翻了翻，最後認命地歎氣，“沒想到這片連個餐館都沒有。”
“你還會發現，不光沒餐館，連超市都沒有。那個公交車站，多數時候也是個擺設。”
顧琉琛說着拉開出租車後門，坐了進去。
程靜被噎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有錢人很了不起嗎？！
好吧，有錢人很了不起！人家确實不需要，出入有專門的司機接送，吃飯有專門的阿姨準備，平常的生活用品管家自會置辦齊全……
在這一片開超市開餐館，那是等着關門大吉。
顧琉琛打出租車其實都是個例，他家原本有專門負責接送他上下學的司機，因為他總是讓人家接不到人，逼得人家主動辭職了。
程靜拉開副駕駛的門，正要坐進去，顧琉琛忽然又開了口，“程阿姨，你能有點安全常識嗎？”
程靜一臉莫名，“你說什麼？”
“司機開車最忌諱有人在旁邊打擾，所以……”他伸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請你坐這兒。”
駕駛位的司機從觀後鏡裡看看顧琉琛，又看看從上到下都素淡的程靜，明智地選擇沉默。
程靜無論坐公交車還是出租車，都習慣往前坐。
這會兒她不想因為坐哪兒這種問題枉費唇舌，畢竟休息時間不多，于是甩上副駕駛門坐在了後座上。
程靜一上車，顧琉琛就往邊上靠了靠。
程靜那邊一關上門，他就壓下帽檐，靠在靠背上裝睡。
這一系列動作讓程靜覺得自己在他眼裡是毒蛇或蠍子，碰一下都會毒死人那種。
心裡很不爽，可她也不好跟一學生較真，隻好也抱着胳膊閉目養神，養着養着就睡着了。
程靜醒過來是因為一個刹車讓她感到胃裡很不舒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顧琉琛正屈着右臂，手肘撐在車窗上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
她下意識地抹了抹臉，“我臉上有東西，還是睡着的時候流口水了？”
顧琉琛别開眼，順手把帽檐一壓，又裝睡去了。
程靜有點暈，也沒心思跟他說話，又眯眼找睡意。
對她來說暈車的時候，睡着了就不難受了。
可她卻怎麼都睡不着了，隻能合眼熬時間。
車子第十三次被堵停的時候，顧琉琛終于伸手，把恨不得壓到下巴上的帽檐往上推了推，按下玻璃窗往窗外望去。
周日堵車是很常見的事情，不常見的是程靜腦子抽筋要請顧琉琛吃飯，還答應讓他選地方。
這路段是景城最繁華的地方，不趕雙休的時候都能把人堵到吐，趕上雙休更是插針的地方都難找。
更氣人的是，最近地下管道改造，車道變窄路況複雜，更加重了交通負擔，平時一個小時走完的路，現在一個半小時都不一定能走一半！
偏偏顧琉琛就選了開在這一帶的餐廳。
程靜皺着眉，忍耐着胃裡的翻江倒海，翻開手機第三次看時間，“顧同學，你是故意的吧？”
顧琉琛收回目光，扭頭看向程靜，“什麼？”
程靜一手摁着胃部，一手拿着手機，恨不得把屏幕怼到他鼻尖上，“一個半小時了，顧同學，我們走走停停一個半小時了！你要是不想做卷子直說啊！”
真用不着這樣浪費大把好時光！
顧琉琛忽地勾頭湊近程靜，鴨舌帽的帽檐幾乎戳到程靜腦門上，帽檐下黑漆漆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程靜，逼得她本能地往後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