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跟着過去,可木質樓梯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幾個滿面紅光、目眦欲裂的匪徒噌噌沖上了樓梯,仿佛兇神降世。窗外,嘩——!!!暴雨傾瀉而下,瞬間隔絕了茶樓,并掩蓋了一切嘈雜聲。等我再回過神來的時候,茶樓二層已經一片狼藉。就好像,一顆炸彈以入口第二張茶桌為中心向周圍釋放了威力——桌椅全都向外傾倒在地,四散的匪徒舉着大刀把客人們驅趕到四周的牆根,居高臨下地凝視着他們,教他們如同街邊猴戲裡犯了錯的猴兒,無不驚懼顫抖。
坐在入口處第二張茶桌的黑瘦男人,微微笑着給自己斟茶,舒服自在得如同在自己家裡。
“把你們身上值錢的事物都拿出來,大爺我,就饒你們一命!”他呷了一口茶泰然自若道。想必,這“笑面閻王”便是這幫匪徒的老大了。
“休想!”一聲尖銳的少女聲瞬間劃破黑老大的笑臉。他微微轉過臉來,才發現裡間的角落裡還有五人跟他一樣安穩地坐着。
“砰——!”黑老大将手中的茶杯狠命砸在地上,一時間破碎的瓷片紛紛向那五人襲來,卻又在堪堪靠近桌腳時停了下來。随着破碎瓷片的停駐,黑老大的臉也漸漸猙獰,終于露出了真面目。
“哎喲!不笑了。”另一個少女聲婉轉響起。
“他笑不起來了……”一個少女嘀咕道。
“你們這些不要命的,在這裡欺負弱小,怎麼不去前線打鬼子?反正都是死,活也活不長,怎麼就不敢拿着你們的武器去反抗?怎麼,你家的父母、妻女、兄弟姊妹都教洋人殺死了嗎?還是被哪個大帥、督軍、司令的小兵活活逼死了?你們活不下去了,就到這裡來撒野,欺負我們這些人毫無還手之力。一個個,都是沒用的東西!”最後一個少女清聲道。
“哼!”黑老大輕哼一聲,将另一手握住的茶壺随手扔在地上,随即起身,一臉興味地笑着朝他們緩緩而來。
路上遇到一個寬肩窄腰的壯漢,隻一眼便叫那壯漢跪地求饒道:“大哥饒命!這幾人實在是不能得罪。他們都是本地大戶的少爺小姐們——我是本地人,自然是知曉的——所以沒有去叨擾他們,也不過是……不過是想給大哥你留一條後路罷了!”
“哦?”他輕笑了一聲,在壯漢嬉笑着來拽他褲腿時一腳蹬開了他,随後咬牙切齒道:“亡命徒要什麼後路?!老子昨日就不該收留你,讓你叫那拿槍的兵卒子直接給嘣了!”
壯漢瑟縮在一旁,不敢再上前,而黑老大已經走到了那五人附近。
就在隻剩一步距離的時候,陳先生騰地站了起來,修長的手指抓住椅背向後一拉,随即轉過身來,用淩厲的目光直視前方。然而前方并沒有人,他微微低頭,才看到矮他一個頭的黑老大。
黑老大臉上一陣扭曲,右手啪——拍在桌沿,随後四指向下一摳就要掀翻茶桌。
他用力極大,你能看到他突然增圍的脖子和暴漲的青筋,和那瞬間發紅的臉面。可是,明明茶桌已經擡高了一尺,四周的少女也都吓得四散逃離。卻又在一陣疾風之後,眼前莫名多了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又聽啪地一聲,一隻腳踩在了桌下的橫枨上,随後桌子嘭——落回了地面。而這時黑老大再用力,便擡不動了。他轉臉看着踩腳枨的人,那人也正望着他。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兩下,不知是訝異還是嘲諷。随後他松手從身後抽出一柄長刀,在手中掂量了兩下,突然一歪頭,将刀尖指向了踩腳枨的白衣女子胸口。
白衣女子轉過臉來,是林青。她看着黑老大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像是一潭死水。她擡腳向黑老大逼近了兩步,黑老大竟知趣地向後退了兩步。
“你不怕死?”黑老大滿眼的疑惑。
“死有何懼?”林青平靜道,說話時順手把旁邊礙事的陳先生推到了一旁。随後,她又向黑老大逼近了兩步。
“找死!!”黑老大再度退後兩步後,突然揮刀向前。林青閃身到一旁,兩指并攏向上擊中他的腕關節。黑老大吃痛一聲,刀柄應聲落下。林青另一手接住刀柄,順勢便将刀刃架在了黑老大脖子上。
“要命的話,就帶着你的人離開這裡。”林青如同看死物一般地看着他,毫無感情地陳述道。
“趕緊走吧!你打不過她的。”不遠處,林幽不知在何時已扶正一把椅子,坐在上面淡然地看戲。
黑老大輕笑一聲,便見林青身後一個匪徒已經舉刀逼近了她的後心。
“啧啧啧!”林幽發出一連串咂舌聲,歎息道:“不識趣。”
“濤哥——!”我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少女,穿着精緻的襖裙,跟裡面那四個不相上下。然而,她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幹爽的地方,活像一個落湯雞。此時,她伸長脖子朝裡面喊了一聲,突然朝裡面扔了一個黑色的東西。
那黑色的東西在屋内所有人驚異的眼光中留下一個極長的抛物線。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少女的手勁兒這麼大,而且扔出去的東西還是——手槍?陳先生幾乎是一舉手便接住了,随即将槍口對準了威逼林青的匪徒。
林青轉過臉來,看着陳先生,輕聲命令道:“你退下!”
陳先生疑惑地看着她,沒有回答。
林青又回頭看向林幽,詢問道:“有幾把槍?”
“一把!”林幽支肘笑道。随後又聽見他用靈力傳音道:“在他衣服裡。把他帶到窗邊,扔下去……”
(我竟然能聽到他們用靈力傳音,而周圍人卻沒有絲毫反應,顯然是聽不到的。)
“好!”林青随即變換手勢,改用左手勒住黑老大脖子,右手持刀。在林青拿開刀的那一刹那,黑老大下意識要去摸衣服。卻不想林青的手臂片刻便纏了上來,如同一條柔韌的蛇,瞬間擠壓他的氣道,教他憋紅了臉,隻能兩手緊緊扒住林青的手臂,再無暇去尋懷中的“寶貝”了。
放開身體之後,林青轉身,開始盯着身後的土匪上下打量。在對方瞳孔放大、手臂肌肉緊縮的刹那,一擡腳踢中了那人的太陽穴,直接将人一腳帶到地上。随即又是一腳,踢開了那人手中的兇器。
林幽擡腳踩住刀刃,再擡腳時,刀刃已經碎了,他眯着眼笑道:“壞了!”
“……”林青沒有理會他,看着身下睜着眼已經無法動彈的土匪,聽見左手禁锢中的人開始求饒:“女…女俠饒命!我們馬上就滾!馬上滾…好不好……”聽他的聲音,好像快斷氣了。
林青擡頭環視了一周,見周圍的匪徒依然持刀而立,冷道:“可惜你們沒有誠意。”
她拖着黑老大朝窗邊靠近,四周的匪徒亦向她靠近。
“退回去!!”陳先生大喝一聲,舉槍與聚攏的匪徒對峙,一步步來到林青身後。而先前受他庇護的四個姑娘,不知何時已悄悄移到了林幽身後?
林青聽到身後的動靜狠狠看了一眼臂中的黑老大,更加快了腳步。
嘭——窗戶被一腳踢開,窗外暴雨已停,薄雲微熙。
林青把人往前一帶,随後膝蓋猛的一頂,黑老大整個身體往上一揚,便如同鹹魚一樣挂在了窗外。
他開始劇烈掙紮,“狗日的娘們,放開你大爺!你要大爺的命,大爺不會放過……啊——!!!”
一聲驚呼之後,林青左手已空空如也。
我轉過身,扶着樓梯欄杆向下查看。那黑老大竟沒有死,而是像一顆球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顯然做足了緩沖,現在已經站起來了。
隻見他狠命盯着樓上,手緩緩伸進衣襟,片刻後,果然摸出一把手槍,接着便舉槍向上。
“砰——!”
“林青——!!”我痛呼一聲,急忙沖進茶室,卻見所有人都好好的,竟沒有一人受傷。而我呼喚的人,也隻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便繼續與旁交談:
“你怎知樓下人會要他性命?”
“算的。”
“他不是我殺的。”
“自然。”
“我傷他也是他先動的手,屆時你為我作證!”
“好!”林幽粲然一笑。
……
我的腦子依然有點懵,腳步虛浮地來到最近的一扇窗,窗下剛剛還肆無忌憚的黑老大已經倒在了血泊中,隻是,死不瞑目。
他身旁圍着十餘個持長槍的人,我聽見他們談論:
“老大,他已經死了。”
“哼,殺了老子的人,當然得償命!走,上茶樓看看!”
“是!”
……
随後,比土匪更可怕的軍匪上樓了。他們上樓後,便直接開槍射擊拿刀的人。瞬間,驚叫聲四起,亂作一團。
陳先生一把奪過林青手中的長刀,扔在地上。
“砰——!”子彈打在了刀落地的地闆上。
随即又聽見有人噔噔噔跑了過來,深深鞠了一躬,擺着一張笑臉谄媚道:“哎喲,得罪了得罪了!陳先生大人有大量,饒恕在下這一回……誰不知道警察局長是您叔父,都是一家人……哎!我就說門口的小姐看着眼熟,原來是大小姐啊!”
“姚組長,久違了!”陳先生微微一傾身。
“濤哥!”一直跟我待在門外淋得像落湯雞的少女走了進來。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陳先生趕緊迎了上去,随手扯了一塊桌布把女孩包裹住。
少女乖乖讓陳先生裹着,隻癡迷地望着他道:“你出去之後,我父親回來了,說昨夜有持槍的匪徒殺了三個警察,要我小心……他已經派人在街上連夜巡邏了。但我還是擔心,就拿着你的槍出來尋你了。”
“嗯,你做得好。但下次不要這樣了。哥哥也擔心你,不想你白白丢了性命!”陳先生摸着她的頭安撫她道。
林青遠遠看着兩人,又看着四處鮮血橫流的屍體,以及蹲在角落裡依舊瑟瑟發抖的茶客們,忽然眨了眨眼擡腳要走。林幽将身後的四位小姐向陳先生一推,也跟了上去。
兩人剛到門口,陳先生突然叫住了林青:“這位小姐!你我可曾相識?”
“不曾。”林青沒有回頭。
“那我們可還會相見?”
“來日方長!”林青沉悶地丢下這句,大步邁出了門檻。
“林青——!”我大喊一聲追了出去,眼看着人近在咫尺,便伸手抓她。可惜,一切終成夢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