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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百年舊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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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想要退出懷抱與他說話,剛探出一半身子又被陳濤重重抱了回去。他緊緊擁着林青,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裡,一遍一遍地念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林青隻好更用力地回抱他,像安撫孩子一般在他耳邊輕聲道:“不是你的錯。”

聽到這一句,陳濤一口咽下了那些無可奈何,脊背卻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慢慢的,他從林青身上滑落,隻剩下兩隻手緊緊抓住林青的褲腿。他無聲地哭喊着,張大嘴猛烈地呼吸,整個身體如浪湧一般起伏不止。

林青伸出一隻手撫在他的頭頂,用極輕極溫和的聲音安撫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必擔心。”

那劇烈的浪湧在手下漸漸平息,陳濤緩緩擡起頭來,一張臉如水中倒影一般脆弱不堪,稍縱即逝。被那樣望着的林青大概覺得整個世界都可以扔給他玩弄,她露出幽深的瞳孔,手不自覺滑到了他的臉龐,身心早不由自己。

“啧啧啧!”一連串咂舌聲在前方響起,我擡頭,果然看見對面房檐上抱胸而立的林幽。不知他何時來了這裡、站了多久,但很顯然他對現在的狀況極不滿意,所以,才會在百年後對我說出那些話。

眼看着黑夜如鏡碎裂,一片片紅色的碎屑卻已飄到了眼前。來不及看清手中的紅是何物,耳旁激烈的鑼鼓聲便猛然打開了另一個世界:

刺耳喧嚣充斥天地,三頂花轎逐次排列在陳家老宅門前,視線所及處,滿目紅妝,如長龍排列到街道盡頭。那一件件嫁妝,看着并不像是為女兒準備的生活用品,更像是各家擺出來的門面,每一件都竭盡奢華,惹來附近的居民層層疊疊地圍觀。

這時,又有一頂花轎擠了上來,落在第三頂花轎後面。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時,花轎的門簾從内掀開了,一個戴着鳳冠的女子從裡面小心地鑽了出來,落地後,身上的紅色襦裙随着手一松便嘩啦一聲垂下來。她站直了身子,嬌俏的手指飛舞般勾開眼前晃蕩的珠簾,眼珠子随之轉動,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她的“意中人”,随後便朝着那人的方向直奔而去。

這時人群中有人小聲地議論:

“這不是梅家大小姐梅英嗎?‘自擡花轎’,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是啊!她不是在上海做電影明星嗎?怎麼回來了……”

“聽說她演了好幾部電影,賺了好多錢呢!”

“還交了好幾位‘男朋友’,快活得很!”

“是啊!當地政界、商界都被她交往了個遍,是出了名的交際花!怎麼,現在又想回來結婚了?”

“看這樣子是想湊陳家的熱鬧…”

“啧啧啧,真是倒黴!”

……

一身鮮亮黑衣的陳先生亦看見了那不同凡俗的女子,本來背手而立、面色平靜的他突然便松開雙手凝重起來,随着對方的靠近,口中也喃喃出聲:“梅英?”

然而仍來不及,梅英一下便跪倒在他眼前,緊緊攥住他的手臂,很快便哭喊出聲:“陳先生你把我也娶了吧!求求你!……我把嫁妝都帶來了,你看!”

“胡鬧!!”陳濤低喝一聲,面頰微顫,呼吸沉重到能把眼前人埋進土裡。

梅英不得已松開手站了起來。她一直盯着陳濤,注意他的神色變化,待到稍有轉機,便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一隻手,像以前央求他做事一般輕輕晃了晃,又等了片刻,才靠近他的耳邊道:“我也是不得已。你原諒我吧,好不好?我想在江南開女子學校,可手頭的錢不夠了。我父親不讓我動嫁妝,我隻好出此下策……”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你以後不想嫁人了!?”陳濤仍在氣憤中。

“誰還敢娶我?我也玩兒夠了,不想再交男朋友……”停頓了片刻,她又道:“先生曾說:女子當學‘鑒湖女俠’以天下為己任,‘求自立,不當事事仰給男子’。然而女學不興,此事又何談?如今亂世,山河破碎,與其成天研究怎麼嫁一個好男人,還不如做點實際的事。不對嗎,陳先生?”

“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隻想要錢。你幫我要錢!”梅英瞬間舒展了眉眼,燦爛得像個孩子。

陳濤擡起頭來,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盛裝的中年男子在與管家攀談,随後便被迎了進去。

“你父親也是有備而來?”

“他高興得不得了!隻要你同意,他們肯定能談攏。”

“也罷!總歸是我欠你們的!”

“多謝陳先生!”梅英說罷便跪在地上拜了一拜。

“起來吧,進去再拜!”陳濤說完便轉身站回了原位。

我遠遠看着陳濤,他帽子上的雁翎随風舞動,與那剛正筆直的神态相差甚大。或許,在這兒娶親的不是他陳濤,而是占據這具身體的陳家大少爺罷了!他也不需要流露真心,為無知者增添談資,再為知之者增加麻煩。

風吹花,花滿地。這大概是幾個月後見到的場景:

一年春盛,林青站在一處别院門口輕叩門扉。幾聲之後,一個女子過來開了門,見到林青後便低頭走過來,默默跪在了她身前。随後又走出三個女子,一一如此。

“起來吧!我沒有怪過你們。”

“終歸是我們的過錯,強占了陳先生,害得你們無法結親。”

“不是你們的錯。”

“林姐姐寬宏大量,我們幾個一定銘記在心,往後時日仍當以師生名義敬畏陳先生,絕不越矩半步。”

“……”

“林姐姐随我們進去吧!”任竹站了起來,其餘三個也順勢站了起來。

“嗯。”

任竹一行帶着林青繞過正堂,經過一個九曲池塘,又走過一個長長的回廊,最後來到一個小院門前。

“林姐姐,這裡是‘莫相離’,院内有一棵繁盛的梨樹正當花時、幽香纏人,小院背後就是陳先生的如意閣。你先住在此處,過些時日,陳先生自會去尋你的。”

“是的林姐姐!你莫擔心,先生就是死腦筋,以為娶了我們就不能再與你相見,還将你拒之門外……過些時日他就想開了。”

“我們先告辭了!”任竹帶着其餘三人微微一躬身便轉身離開了這裡。

吱呀一聲,林青推門而入,那一樹繁花正好映入眼簾,而與它一牆之隔的一棵玉蘭也正當花時,兩棵樹相互糾纏着盛放于天地,日光映照着它們,顯得那樣通透又白得耀眼,若不去仔細分辨,真像是一棵樹。

傍晚,陳濤回來了,站在三層樓閣上俯仰天地。我飄浮在距離他兩米遠的位置,一點點看着他眉眼舒展、氣息平順,仿佛那遠景療愈了他一天的煩憂。

“還好,帶着她們搬了過來。”半響後,他喃喃自語道。

此時他尋着晚霞進入屋内推開了後面的窗戶,就這樣扶着窗一點點守着霞光散盡。關窗戶的時候,發現眼下的小院似乎有些不同尋常——明明沒有人站在院裡,也沒有一絲聲響,他卻總覺得有人在那裡。而那個人,就是他想見的人。

他匆匆下了樓,一路小跑着來到莫相離門口,站在門口平息了片刻才推門而入。院内果然一無所有,空空如也,他不過是鬼迷心竅罷了!

此時已經入夜,可那一樹梨花依然白得耀眼,他看着它漸漸自失,而無措。清風撫長袖,散落梨花如相問……

視野漸漸模糊,他看到同樣一個白色的身影向他走來,就像是從花樹分離出來的精靈。白色的身影走近了,分明是林青的模樣,他迎了上去,口中低吟出聲:“林青!”

就在即将抱住眼前人的時候,他突然閉了眼,兩行清淚順勢而出。他搖搖頭毅然轉過身去,歎道:“怎會是她?不會是她……”便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莫相離。

陳濤離開莫相離後,回到房内倒頭便睡。而林青則退回梨花樹,纏上它的枝丫與它化為一體。一陣靈光閃過,花樹重重疊疊地綻放出新的花朵,瞬間彌補了白日掉落的空缺。

然而,嬌花嫩蕊終究難抵晚來風急。一陣風過,花瓣又随風而逝,其中一片花瓣剛好飄到了眼前,待揭開後再睜眼時,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陳濤站在房内,從書桌上拾起一個信封,打開後,展信念道:“陳先生:‘七七事變’後,日本人亡我中華之心昭然于世,四萬萬同胞如醒獅抖擻,全力抗日。而今淞滬抗戰已持續月餘,我在上海有一女子學校被困,作為校長理應回去救援。然,此去兇險,恐有去無回。唯念陳先生教導、知遇之恩,望先生亦能無憂無慮,快意人生!梅英。”

念完這一頁,他又從後面撚出另一頁紙繼續念道:“陳先生:事到如今,我們依然希望再叫你一聲先生,請你莫怪。前幾日,你支援前線的物資剛發出後,回到老宅便與母親鬧了不痛快——你希望去前線抗敵,而母親卻說你是陳家唯一的子嗣……你背負了太多,我們總是讓你不痛快。人們常說:男兒上前線,女兒守家園。然而近來我們卻聽說了許多女兒在前線的故事。我們練過體術、會用槍、頭腦也靈活,并不比男兒差。正好梅英要去上海解救學生,我們便決定一同前往。還望陳先生莫要牽念,凡事以己為先,多加保重!任竹、陳菊、蘭芳書。”

陳濤将信重新疊好塞進信封,兩手撐着書桌,望着窗外吵鬧的夏日,心中卻靜得出奇。

許久之後,他歎了口氣,找來陳雨與她交代了一番,便開始收拾行李。待他打點完之後,看着窗邊發呆的陳雨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便問道:“我結親之後這三年,你見過林幽麼?”

“沒有。”

“林青來這裡找過我……我拒絕了。自那以後,也再沒來過。”

“我聽大嫂說她們有一天把林姐姐請了進來,第二日卻不見人影。自那以後,莫相離院裡的梨花樹便常開不敗。伯母擔心中了邪,還請了好幾撥道士過來……”

……

這時候兩個晃蕩的影在窗戶外面也開始了交談:

“你在他屋後藏了三年,他都沒有發現你?還讓道士來趕你?”

“他不願見我,自然發現不了我。”

“人類總是這樣無情,還好我并未動心。”

“……”林青輕笑一聲,沒有回答。

吱——呀——,房門開了,窗外的兩個身影便一齊望向門口。陳濤提着行李走了出來,陳雨緊随其後。然而,林幽口裡說着不在意,眼神卻緊跟陳雨,恨不得立刻上前截住那人,真是口是心非。

别院門口停了一輛小汽車,車上沒有司機,大概是陳雨自己開過來的。待她哥安頓好行李上了車,陳雨便開車送她哥去了火車站,并利用手中的便利避開陳家諸多眼線掩護他上了南下的火車。

陳雨果然是她哥的心腹,她完全理解陳濤的意願,絕不會違背他的意思,即便是,要放她哥去做一件如此危險且關系全族的事。于是,在陳雨的“護佑”下,一切順利,這天傍晚,陳濤便來到了無錫城。

無錫城還算無恙,接下來,陳濤需要步行越過防線到上海。

經過連夜趕路,到第二日清晨,他已經走到了昆山附近。此時距離目的地已不遠,而前方危機重重,為恢複體力,他尋了一處無人村莊,随便倒進了一個牛棚的稻草堆裡,便沉沉睡去。

正午的時候,身邊漸漸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微微擡起頭,看見一個穿着道士服的黑瘦小男孩趴在身旁的窗戶邊,眼睛黑黝黝地看着窗外某個方位,周身都處于戒備狀态。

陳濤仔細聽了聽,果然有腳步聲往這邊臨近,但他依舊平靜,并未作出任何反應。突然,他聽到一個清脆的咔嚓聲,眼中一凜,瞬間坐了起來,一把将眼前的男孩拿了過來塞進草堆裡。在男孩轉過臉來怒目而視,下一刻就要奮力一搏的時候,陳濤像一陣寒霜凝望着他,用手捂住他的嘴,在他耳邊低聲道:“别動!他們有槍。”

男孩點了點頭,不再掙紮。陳濤站了起來,移步到門口,仔細觀察那幾人的模樣。男孩乖乖地趴在草堆裡看着陳濤,眼看着陳濤在門口站了片刻,便走了出去,與那幾個迎面而上的日本兵微笑對峙……

一陣雜亂的槍響之後,男孩心中緊繃,覺得救自己的那位義士應該沒命了。他垂着頭,仿佛在想着接下來如何收屍,以及如何做法事超度亡魂的事。

片刻後,又是一陣槍響。不過這次卻迥然不同,仿佛一個漂亮的水漂打過去,依次碰出的水花,顯得那樣秩序井然,又幹脆利落。伴随着槍響的還有一聲聲哀嚎。随着最後一聲哀嚎落地,接着便是一陣死寂。

男孩來了興緻,一點點撇開了面前的遮擋,伸出耳朵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直到沉穩的腳步聲慢慢走近,他才乖乖縮回了稻草。

“你就在此處藏着,待到天黑,便往北逃離此地。知道了嗎?”

“知道了。隻是……還不知善人尊姓大名?他日若有幸重逢,也好登門拜訪,磕頭謝恩!”

陳濤輕笑一聲,看着他溫和道:“我是個教書先生,就叫我陳先生吧!”

“陳先生!”

“嗯!”

“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好!”陳濤漫不經心地回答着,已踏出房門向南而去。

我跟着他踏出房門,走了僅十餘步,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光暈,穿過去之後,已經到了另一個野外之地。

不過這裡應該距離上一個不遠,畢竟,雜草伴夕陽,白鶴逐霞飛,還未到上海城。

隻見林青背着夕陽遠遠地朝陳濤而來,陳濤楞在原地,像是在确認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待到距離足夠近的時候,他瞬間清醒過來,随後本能地轉身。然而轉過身之後又發現方向不對,隻好硬着頭皮向林青走去。這時候他迎着餘晖,臉上的情緒撕扯得更為明顯。

“不要去。跟我走!”在即将擦肩而過的瞬間,林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沉聲道。

“……不行。”陳濤緊盯着夕陽,神情堅定。

“……”林青一直看着他,神情看不出悲喜。

“對不起。”他突然放下了防備,歎了一句。

“好。”林青放開他,轉身站在他的身後道:“我等你回來。”

陳濤這才将眼神落在林青身上,烙印一般看了她一遍,才擡腳向西而去。

我慢慢走到林青身旁,與林青一同望着前方。林青感受到我的存在,喃喃道:“如果你真的是他,就好了……”

我向前邁出幾步,那個光暈很快又再出現。我轉過身來,笑道:“我一直在告訴你,我就是他啊!”随後便任憑光輝将我吞噬。末了,我注意到林青已經本能地朝我伸手,似乎想要将我拽出來。而白光很快消抹一切痕迹,再睜眼時,已是另一方天地。

這一方天地應該是漆黑一片的,因為我沒有看到一盞燈。然而,零星的槍聲和遠方密集的炮火聲點亮了一方天空,像是死神的探照燈在尋找不甘于世的亡魂。那是可怖的光,亦是希望的光!

陳濤帶着一支軍隊敲響學校的鐵門,守在門口的老師從黑暗中爬出來,看着拿燈的士兵就像是看到了度厄的衆神一般,忽然喜極而泣而又慌慌張張地開了門。明明是教書的先生,現在卻是連話也不會說了。

梅英從教學樓走了出來,穿着素色旗袍,打扮妥帖,完全看不出是在戰場的樣子。她泰然自若地接待了軍隊駐紮在學校,并與他們商議分出一小隊分批護送學生出城。看得出來,這支軍隊已經疲憊不堪,并不想在撤離方面多下功夫。然而梅英硬是從家國情懷、英雄主義到後方補給、日常生活供應等方面說動了對方,恰如其分接連攻防的說辭連一旁看着的陳濤都自愧不如。

待對方點頭同意後,梅英才注意到陳濤,瞬間放松下來,快步走來解釋道:“都是任竹出的主意,我不過是負責說罷了!”

“真不錯!”陳濤還是由衷的誇獎。

梅英很快羞紅了臉,笑道:“他們可都是你請來的!”

“罷了!陳菊和蘭芳準備得如何?”

“她們已經帶學生做好了演練,最早,明日便可出發。”

“好,越快越好……”

我湊近看陳濤的神情,不知為何他眼中總是藏滿了憂慮,像是一片幽深的湖。原來,他的感覺并不太好,他隻想帶着這些受他牽挂之人盡快離開這裡。

然而,我陷得太深了,仿佛從他眼中直接跌落湖中。我沉浮了許久,才從一個光亮中找到了出口。

此時,衆人已不在城中。我在荒草地中站了許久,才在一陣突兀的槍響聲中找到了他們的方位。

原來,他們躲在前方的雜草叢中,而大路上一隊日軍士兵正朝我氣勢洶洶地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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