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去捉一隻情蠱塞腦袋裡，我就還愛你。”她平靜道。
“我……”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那個熟悉的身影又出現在了大門口。是她，她…是那個白天見過的小女孩。是她把我引到這裡的……這裡是哪裡？
還未等想起更多細節，小姑娘已經來到我身邊，輕輕挽住我的一隻胳膊溫和道:“姐姐，我們一起上樓吧！”
“上樓……”看着眼前的清風樓我才想起來我是一路追着她來到這裡的。這裡是涵風苑，我跟林青一起來到了清風鎮，這是清風鎮的涵風苑。那剛才見過的，那個五光十色的世界……怎麼突然想不起來了？而在這之前似乎還經曆了什麼事，卻依舊記不起任何。
“姐姐？”
她又喚了一聲，像是繃緊的神經被輕輕挑撥了一下，顱内瞬間一陣刺痛。我捂着頭本能地轉過身去，想逃！
“姐姐？”
奇怪了，忽然又不疼了，就好像是被一束光瞬間治愈了，隻感覺世界祥和而安甯。我慢慢回過身來，與她笑道:“我們一起上樓吧……姐姐！”
“嗯。”
我專心盯着前方行走的目标，恨不能發動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去關注她。已經失敗兩次了，不能再失敗了。既然不能引導她自戕，那隻好帶到三樓親自下手了……
她突然轉過身來，笑道:“哈哈哈哈！你怎麼佝偻個身子，像隻覓食的小雞。”
什麼小雞，我是老鷹，你才是小雞！
終于，轉過三層樓梯來到三樓圍欄旁。她還真是無所顧忌，竟然悠然自得地站在闌幹旁看風景。我慢慢移步到她身後，瞬間化作成人模樣一手掐住她的脖頸拿在身前。
她在身前拼命地掙紮，嘶嚎不已，卻怎麼也奈何不得，不過是徒勞罷了。
我拿着她來到闌幹前對着下方早已聚集而來的族人道:“此人已被我擒獲，今夜我們就吸盡此人靈氣，以免夜長夢多！”
“……”樓下一片沉默，但都睜着一雙嗜血的眼。
我一撇嘴角，開始激将:“你們倒是聽話，長老叫你們不要動手你們便不敢動手。不過是妖精公社高級妖精的未來伴侶，還沒有結契呢，就吓成這個樣子。怎麼，你們還要繼續苟活下去？”接着我又開始引導:“長老還想着有朝一日妖精公社會接納我們。怎麼可能？！忘了我們手裡死了多少人？還是忘了我們地下藏了多少生魂？不要寄希望于妖精公社，妖精公社隻會接納沒有惡行且靈智完整的精怪為妖。我等在他們眼中早已罪惡滔天，罪無可恕。他們隻會覆滅我等，就如同覆滅一場山火無異……妖精公社的做法向來争議極大，隻要靈智不全便任其自生自滅，人界修士皆可屠戮之，而公社的大妖卻不管不顧甚至合謀背刺。天生靈智不全有錯嗎？妖精公社為什麼不管我們？他們不管，我們隻好自立自強。這世界向來是強者具有話語權，我們蟄伏此地百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與強者并立，坦然地存活于世間，不再受那不見天日之苦……”
等等，我的脖子好疼，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這些話，也不太像是我能說出來的話。
嗯？手中拿住的人正在用眼睛瞪我。她的眼睛看着好熟悉，那……那…那是我的眼睛？
一陣涼意過後，經過又一次意識回籠，我盯着上方仍舊大放厥詞的年輕女子，露出了輕蔑一笑。
女子瞥了我一眼繼續道:“此人來曆不凡，不但身藏四大靈淵之首的靈境山鏡湖底之靈氣，還體質特殊，似有仙靈之氣。我等食之，必能實力大增，不再受周圍仙家道門和妖精公社圍剿之苦……”
“呸——！”我冷冷發出一聲後，自顧自道:“騙人的丫頭片子，竟然把你們的意識移植給我，害得我分不清你我差點把自己給滅了！虧得我一開始還對你憐憫有加，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嗎？啊——！！”
“你現在在我手中還敢跟我叫嚣，真是不識好歹！疼嗎？要不要我手松一點啊，姐姐？”
“嗚——你嗯嗯你，倒嗯是誰？”我囫囵不清地問道。
“我？吾乃清風娘娘，這座清風鎮真正的主人！”
“……”果然，她就是清風娘娘，怪不得林青一來就發覺她與旁人不同。
“放開她！！”這時，天際傳來一聲大喝，持正端方猶如神之音。可惜看不見人影，隻看見上方噼裡啪啦的閃光。
“不好！”這女子見勢不妙立即把我轉至身後，好像能把我藏住似的。
不過須臾，隻聽嘭——的一聲，炫目的閃光過後，一位不修邊幅的白衣男子便從天而降，直直朝我而來:
“大膽蜘蛛精，窩藏百年、害人無數，還敢謀害我妖精公社之伴侶，該當何罪？！”
妖精公社的人？他們才發現嗎？這清風娘娘确實有幾分能耐。不過，伴侶是什麼嚴肅的稱呼嗎？為什麼要刻意強調？
雖然心中有幾分疑惑，但看上方的蜘蛛精已經完全被威懾住了，正是逃跑的好時機，便奮力扒開她的手指竄到了白衣男子身後。這男子雖然胡子拉碴、發髻也松松垮垮，但衣服卻穿得一絲不苟，非常整齊，想來是個不拘一格卻又十分嚴厲的人。仔細看他的衣服還有許多藍色的滾邊，連對襟也是藍色的，真是清新的搭配，不知道是誰設計的……
正仔細瞟着他的領口，發現男子的眼角瞬間亮了一下，閃過一絲驚奇，嘴角也跟着一勾。我立刻退後一步——難道是我剛才湊得太近，有所冒犯了？然而他并沒有回頭看我，仍舊直視前方，肅然道:“小蜘蛛精們，既然已經暴露了，就快快投降吧！”
“放屁！誰願意投降，我們甯願死！”她這一聲之後，樓下的蜘蛛精們瞬間跟着吵嚷起來，猶如沸騰之水。
“……”男子沒有說話，隻是在冷漠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憐憫。
“我們跟他拼了！”清風娘娘從身後抽出一柄長矛，瞬間朝我們撲來，靠近的過程中身後還湧出一股手臂粗的蛛絲，先來拿人。樓下的小蛛精也人手一柄長矛，齊齊向我們噴射白棉。一時間，天昏地暗，周圍全是交錯的蛛絲，如同多支狂風在此地留下了錯綜複雜的痕迹。
就在蛛絲即将沾身的片刻，擋在身前的男子緩緩踏出了一步，氣定神閑道:“定！”在場的所有的人和物便停在了半空。然後一邊伸手在乾坤袋裡翻找一邊啧着嘴道:“真是不識好歹！”
“你……你是妖精公社的什…什麼人？”雖然此時我能行動自如，且十分明了他不會傷害我，但仍心有惶恐地磕磕巴巴道——萬一，這個人不好惹呢？
“我？”他轉過來看着我上下打量，最後邪魅一笑道:“我就是你一直想見的人啊！”
“啊？”
“上次去你家收拾鬼怪的爛攤子，你還說想見我來着……”
“啊——！你是巡查使？！”
“正是！”
“此地距離我家已有三百餘裡，也歸你管？”
“是啊！”
“不……不累嗎？”
“哈哈哈哈！累！當然累。不過有時候也會發生有趣的事情。”他又開始盯着我上下打量，然後咳嗽一聲繼續道:“我手下還有十餘人，今日走得急，沒帶他們過來。不過……”啪——！他突然捏碎了一截闌幹極不耐煩道:“事情鬧這樣大，一會還得來五個人幫我收拾殘局；可能，報告還得寫上三天三夜……”
“……”看着他手中不斷掉落的木屑，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誰知他轉過臉來又一臉和煦地問道:“你沒事吧？脖子上的淤痕有些重啊！”
“沒事沒事，就是還有些疼……”
“嗯，青姑娘被那清風娘娘纏住了——那精怪慣使陰招，連我也被坑過一次，可能還要再耽擱一會兒。你倒不必擔心，眼下還差一刻即到寅時，我是子時收到她的消息的，應該就快回來了。”
“您是林青請…過來的？”
“不錯。不過，你也不用對我這般客氣，看着像是怕我似的……”
“哈哈哈，怎麼會怎麼會！你剛才說清風娘娘，那眼前的這個，是誰？”
“她？她不過是那精怪的一個替身，瞧着也就三百年道行。”
“哦，怪不得陰狠有餘，卻狡詐不足。”
然而上方被定住的年輕女子并不這樣認為，她目眦欲裂地看着我，隻是在後悔剛才為何沒有一口吞了我，而是講了那麼多的廢話。
啧啧啧！虧得我剛才瞧着巡查使要掏法器還一時心軟給攔住了，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死有餘辜！
“你…”
這位巡查使老大還想再說些什麼，突然聽見樓下嘭——的一聲悶響。好像什麼東西落在了院子裡。
扒開眼前的蜘蛛絲，才看見一個黑色身影從地上緩緩爬了起來。待他站穩，那消瘦佝偻的樣子才顯現出來，原來是那個在涵風苑門口見過的老人家。隻是不過片刻，她便抖摟着身體，仿佛甩掉了身上覆蓋的泥土般顯露出真身——一個身形窈窕、神态嬌媚，卻全身上下無一不透着心機的美婦人。
“這是……”
“清風娘娘。”旁邊的巡查使輕笑道。
“餘瀾！”還未來得及仔細确認，一陣疾風在我身側猛然撩起衣裙，林青憂愁的聲音在耳畔沉穩落下，我的一顆心也恰到好處地落在了實處。我伸手抓住她的衣服，不敢看她，胸脯開始劇烈收縮，最後忍不住哽咽道:“你去了哪裡？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餘瀾！”她又喚了聲，然後把我擁入懷中。
“餘瀾姑娘啊！啊不對…是瀾妹妹！先前那兩次，姐姐隻是因為喜歡你想找你說說話來着，不是真的想害你啊！還有我那不懂事的女兒，把你引誘到這裡來了，我也替她向你賠個不是。不，我…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勸勸你身旁的這位大神，讓她放過我們好不好啊？”樓下的清風娘娘細細地說着軟話。
“……”我從林青懷裡鑽出來，蹙眉望着樓下，一時語塞。
“其實我臨走的時候已經跟她們說過了不能動你。你是妖精公社高級妖精的伴侶，我們惹不起……孩子嘛總是淘氣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她們好不好啊？”
“我是大人，她們是比我大幾百歲的小孩？我這都命懸一線了，在您那兒還隻是孩子的淘氣呢？你說你三番兩次的‘作弄’我，這樣的喜歡，可真是惱人啊！”
“我們……我們也是可憐，總也遇不到合适的機緣修成完整的靈智。其實我們也很想做一隻平凡的妖精的，住在妖精公社裡，不需每日受這擔驚受怕之苦…”
“夠了！”一旁的巡查使不知什麼時候重新束好了發髻，斜睨着地上的“蝼蟻”正聲道:“不用在這裡演戲。這小丫頭說話不算數，求她也沒用。”
“哎呀！原來巡查使大人也在呀！您也真是，來了怎麼不說一聲，奴家也好準備好茶點親自給您奉茶呀！”
“哼！”巡查使冷笑一聲後道:“百年前我憐憫你修行不易，放過你一次，你竟然不知悔改繼續作孽，真是枉費我的苦心！”
“難道…不是因為奴家貌美嗎？”
“哈哈哈哈……貌美？”巡查使忽然大笑過後反問道。随後扔出一面鏡子道:“那就讓我來看看你是如何貌美！”
随着那面鏡子放大清風娘娘的身影，我才發現，那樓下笑容恬靜的清風娘娘周身都在隐隐顫抖，早已是強弩之末。原來她渾身都是傷，哪怕周身靈氣全力而出，也難以掩蓋那不時閃現的難以彌合的傷口。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幹的，困了她這麼久沒要她的命已經是仁慈……我偷偷瞥了一眼林青，歎了口氣。
“我們回去吧？”林青應該是察覺到了我的動作，轉過臉來看着我道:“剩下的交給他們處理即可。”想要帶我盡快離開。
“以後不許偷偷摸摸背着我做事了啊！”可我仍不打算放過她。
“好。”她終于乖乖聽話。可是很快，她就發現了我脖頸的傷痕，随即沉聲道:“但是你受傷了……”
“那…”
“我知道了。”我正欲解釋，她立即打斷我快步走到巡查使近前拱手道:“清風樓地下還有百餘枚蟲卵并未受到影響，還請先生放過！”
“客氣什麼！叫我孟大哥即可。”巡查使瞥了我一眼繼續道:“我知道怎麼處理了，你帶她走吧！”
“多謝！”
“客氣！”
随後，林青把我抱了起來踏着闌幹一躍而起。
“餘瀾妹妹！救……”
那清風娘娘見我要走立刻大喊出聲，完全顧不得一貫的形象。但林青随即便開始縮地成寸，在清風鎮上空極速瞬移，不過三兩步，就已經站在了留宿的客棧門口。
得了，“熱鬧”又看不成咯！
其實我知道，她就是怕我又好了傷疤忘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