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的意義在于與世界通感。”我停頓了片刻，繼續道：“這世界萬事萬物與人的聯系，都來自于情。性，情也，人之所以為人，也是有情。真性情，可與萬物通靈；通靈才能感悟萬物之靈性，這，也是修行的根本。”

“嗯……”

“所有的文藝、創作，都是與世界通感的結果，感悟越多，創作越精良。人有情，善于用情，才使得我們比其他生靈更上一層樓。而修行者獲得的靈氣，其實是在與天地通感後，獲取的遊蕩在生靈間隙的生氣。”

“嗯。”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即：陰陽和合，情生萬物。對應到人，也是連通其他，情生萬物。然‘情深者為聖人，能用情者為賢人，有情而不及情者為庸人’，為何會如此區分？那是因為用情，還需要照見本心。”

“本心？”

“我以為：現實的、自然的、真實的自己即是本心之所在。”

“哦……”

“真性情需要時刻照見本心，所以有情人罕有，而用情人甚多。但無論怎樣，情總能生愛。既能生小愛，也能生大愛；大愛能成全小愛，小愛亦能成就大愛。隻要有情有愛，無關功利、無論大小，都能讓這世界更美好。”

“也對！”

“所以您現在能理解那兩人的情了麼？”

“還…不好說。”

‘對于有情人而言，重要的不是長相守，而是我深刻地感受到了你、與你通感，而你卻不能回應我，即：情感流通。所以，愛人離世，便把情感流通的路堵死了。因此，哪怕是有一分有一秒的機會共存，有情人也要拼盡全力地拿來擁抱。”

“原來是這樣……”

“所以，有情人如尊師和大師兄也是小愛，而阿姨和諸位為天下蒼生奔走千年，才是大愛啊！”

“小丫頭，先師貴為蓬萊首座，可不是你可以随意調笑的！而且，若不是先師胸懷天下、心中有大愛，我們又豈能走來這裡……隻是，我們耗費了千年的時光，才走到了這裡，真的有意義嗎？”阿姨先是佯裝生氣罵了我一句，接着又忍不住感慨起來。

“有的。”我當即肯定道。“隻要付出了‘真情’，即便沒有成功，也是有意義的。

“那它的意義是？”

“诠釋了‘情為何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姨漸漸發出暢快的笑聲，仿佛如釋重負。

“說起來，我們前幾日剛去了蓬萊。蓬萊的觀虛子和妙音仙子您聽說過嗎？幾千年過去了，前者還隻是遙望的姿态。”

“聽師父說起過。我們與蓬萊聯系甚少，當年師傅煉化異桑是被逐出蓬萊的，所以千年來，我們也未曾踏足蓬萊。難道，又一千年過去了，觀虛子師叔還是未能如願麼？”

“嗯。所以，尊師和大師兄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吧！”

“也是。可惜，這一世的大師兄并未醒世，所以對于師傅而言，是否也算是一種背叛呢？”

“不算。”不知何時，林青已來到我身後，低頭緊盯着我。

“青青！”我回頭喚她，也隻挑起了她眼神片刻的遊移。

“劉芳逸，就是你們師傅的轉世。她身上有你們師傅靈魂的氣息。”林青說着别人的故事，卻在拿眼神淹沒我。

“你怎麼知道的？”我沉溺在她的眼光裡，代替阿姨問道。

“因為異桑樹是你們師傅用精氣煉化的，砍伐異桑的時候我聞到了她們之間相同的氣息。”林青解釋完便蹲下把我扶了起來，輕而易舉就把我拉出别人的故事，帶走了。

“……”阿姨一直沒有回話。直到我走出三兩步後，才聽見她在身後幽幽吐出四個字：“終成眷屬。”

我們回到原來的位置，林青端出煮好的果茶遞給我，我嘗了一口，味道剛剛好。

天清氣爽，月華照映出山與樹的輪廓，又不自覺灑下一層銀霜，将宇宙模糊成初始的模樣。小小的一群人守在溪邊望着圓月發呆，眼中是明晃晃的亘古之物，胸中卻是紛雜的似水流年。風吹草動、流水淙淙，喚醒了時的動态。時不待我，總要做些什麼才不辜負時光的流逝；人生如寄，能拿到什麼，感受的當下就是存在的意義。

“明月别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

身在畫中人，聊發詩情意；娓娓似瑤琴，空候當年人。稍許，茶已難壓勝意，改為酒杯流轉。漸漸的，又有絲竹之音婉轉而起，将整個人群懷抱其中，終于，能與那亘古之物深情對視了。

“餘瀾！”林青喚了我一聲。我感覺跟她以往的每一次都不相同。

“……”果然，那雙眼已經化作了明月，完全不能直視了。

然而，我不能逃避。于是我迎向了月光，把我的明月撲在了地上，在那超凡脫俗的臉上印上了一點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