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還真是不一樣。”
……
飯後,他将我送回住處,并約好明日一早引我去學院報道。
第二日晨,天清氣朗,剛踏入上山的步道,遠遠的便看見那人在前方向我招手,意氣風發、神采奕奕,黑紅的校服在他身上霎時有了紅霞躍海的氣勢,再低頭看我這一身,甯靜得倒像是一幅卷軸。
“司徒師兄!”
“餘師妹,昨夜睡得可好?”他笑着,向我而來。
“還好。”
“走吧!師兄帶你去見學院的掌簿。”他眼神裡頗有幾分得意。
……
一路閑聊着上山,注意力被分出去大半,路過的風景便如同映畫,片片如過眼雲煙。
這位師兄性格極好,幾乎藏不住事,包括他剛來這裡因為吃不了苦一個人躲在被子裡哭了的事;也真的如他所說一直在罩着我,各方面都十分體貼,也不知道為何?但這疑惑,還未堅持到學院的第一座牌樓,就被打破了:
“陳師兄!”他在牌樓下叫住一個高挑的師兄。那人面冷心沉,看上去修為極高,是我絕不會去招惹的角色。
“司徒師弟?”那人先是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又不經意用餘光瞥見了我,然後轉回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再把眼神小心地落在我身上,神态竟有些失措,與他道:“這位師妹……有些面生。”
“可愛吧!哈哈哈哈!”我的天!
“……”
“就不介紹與你認識,是我先發現的!”他先鼻孔朝天嚣張地嘲諷了那人一句,接着就故意夾着嗓子與我道:“小師妹,我們走!”得意忘形得像隻翹着尾巴的狐狸。
剛走到第二座牌樓,又遇到一位師姐,模樣生的極為嬌俏,還未等司徒主動招呼,那人就向我直奔而來,兩眼怔怔盯着我,雙手在我周圍不知所措的比劃,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哪兒找來的?實在太可愛了!”見司徒仍撇着嘴看向一邊,又催促道:“快點兒說,不然師姐晚上叫夢魇獸去擾你清夢!”
“什麼哪兒找來的?”司徒一把将我拉到身後,不齒道:“黃師姐,人家又不是你養的那些靈獸,人家可是個人!”
“對對對!是個人,是個人。可是人哪兒有這麼充滿靈性的眼睛,仿佛能直達内心引發共鳴,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啊!”這位黃師姐根本不打算放過我,就好像看見了什麼稀世珍寶,本能地想要據為己有。
“師妹,我們走。”司徒師兄沒有半分耽擱,拉着我便走。
“欸——小師妹小師妹!”黃師姐急忙拉住我勸道:“你跟着一個糙老爺們做什麼!跟師姐走,師姐照顧你。師姐那兒還有可愛的靈獸,想怎麼玩兒都随你,好不好?”
完了,誘惑非常大,我非常想去。還好司徒仍舊保持着理智,三兩句便道出她的真實意圖,毅然拒絕了她。
不過,真的有那麼可愛嗎?這三番兩次的,害得我都想趕緊找出來一面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被司徒化了形、改了模樣,不然,我怎麼今天才認識自己?
一路走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開始閉上眼睛、關閉聽覺,并不斷地在心裡反問:哪裡可愛了?哪裡可愛了?
司徒見我整個人都蔫了下去,終于良心發現帶着我一路小跑着向前,總算甩下不少人。
好不容易來到掌簿的房間,門口還圍了不少人。掌簿聽到聲響從裡面出來,輕聲一咳,人終于漸漸散去。我如獲大赦地望着這個白胡子老頭兒,心裡滿是感激。
“是何名字?”老頭慢悠悠道,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本嶄新的名冊。
“餘瀾,餘數的餘,波瀾的瀾。”
“嗯——。”他沉吟了一聲,執筆開始在扉頁上寫我的名字。可名字寫上便自動消失,老頭兒看了一眼,無甚表情地又寫了一遍,依然如此。老頭兒拈着筆,慢慢擡起頭來,開始仔細察看我。
“掌簿師叔,掌簿師叔!”司徒堆着笑地擠到我身前,擋住那質疑的目光,極委婉地勸道:“難道餘師妹的家族長輩給她記在了六藝師祖名下的?這可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啊!您要不要把那本,就‘那本’,拿出來試試?”老頭眉眼深沉地望着我,不置可否。司徒仍嬉皮笑臉地勸道:“試試嘛!雖然絕大部分弟子都必須層層往上,但天資非凡的依然可以越級而上。她都能順利進來,肯定是提前向院長遞過拜帖、記過名的,您說是吧?”
老頭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轉身從櫃子裡面掏出一本老舊如古董的造冊,連旁邊的司徒看了都有些稀奇。他拍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攤開來放在身前。司徒趕緊把石硯推過去,老頭沾了墨翻到末頁繼續寫。然而,如前面那本嶄新的名冊一樣,這本依然無法記名。老頭兒寫了三遍,突然,啪——!合上了這本百年未動的造冊,瞪着眼睛對我連翻發問道:“你到底是誰?怎麼進來的?有什麼目的?”
“師叔師叔!”司徒趕緊過去安撫他,又是給他倒茶,又是給他捶背,聲音溫柔的像是哄小貓:“莫生氣莫生氣!餘師妹肯定是正常進來了,您小點聲兒,别吓着她啊……”
“掌簿師叔,您這兒還有别的名冊嗎?”我忽然想到了什麼,隻覺事情要鬧大。
“還有别的名冊?隻有長青宮的名冊了,你要寫那上面?!”他說這話的時候口氣之重,胡子都跟着呼出的氣連連顫抖。
“勞煩您試試!”說罷,我拱手行了一禮。罷了,現在已是騎虎難下。
“好!”見我這一動作,他一下便消了氣,眼睛一眨又做回那個乖僻的小老頭兒。隻是仍舊陰陽怪氣道:“我這就讓你死心!”接着便爬上木梯從櫃子的最上層拿出一本薄薄的名冊。下來後,他把名冊如寶貝般捧在懷裡,拿在手裡摸了又摸,這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案上攤開。這會兒他扶着名冊,擡頭看着我冷冷一笑,如同即将作怪的孩童。果然,如他所料,第一頁仍舊無法記名。但這本名冊似乎與前面的有所不同,每頁都能記名。為了讓我徹底死心,他便在每頁都寫下了我的名字,就這樣一連翻過了四頁。此時,他臉上的笑意已經不能用得意來形容了。然而,最後一頁他欣欣然寫上後,字迹并沒有消失,而是緩緩浸入了紙頁。他突然便慌了神,看着那兩個字愣了近十秒。許久之後,他才站起來,敏捷地繞過桌角,撲通一聲跪在我身前,用微顫的聲音高呼:“拜見小師叔祖——!”
“啊——!”司徒似乎也吓到了,不自覺退後一步,呆呆站在一旁。
“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您快起來吧!”我把地上的老人扶起來後解釋道:“是大師兄我送過來的,并将我安置在雜役弟子的排房。原想你們都不知情,便猜測大師兄是想讓我以外門弟子的名義在此學道,也就不好張揚。不過,我覺得此法甚好,您以為呢?”
“既然是大宮主的意思,也罷!都聽小師叔祖的。”老人家眼神複雜地看着我道。
“還是叫我名字吧!”總覺擔當不起。
“使不得、使不得,亂了輩分怎好?”
“要不叫小宮主吧!”司徒突然從旁邊醒悟過來,興奮地走過來道:“既然真人座下大弟子、二弟子主管長青宮,我們喚大宮主、二宮主,小太師叔祖就喚小宮主好了。這樣更親切,如何?”
“甚好甚好!”老頭兒聽罷笑得合不攏嘴,随即便将笑臉面向我叫我決斷。
“小宮主…”我忍不住笑了一聲,道:“還是不要了。大師兄和二師兄是因為要負責長青宮事務所以如此稱呼。而我不過是一個閑人,這樣稱呼不妥。”
“可天青學院院長是您三師兄!”老頭兒突然又急了,繼續解釋道:“我們都師承院長一脈,您教我們如何自處啊?”
“既然大師兄未知會三師兄,必然是叫我低調行事。還是叫我名字吧,這樣我也自在一些。”
“這……”掌簿依然很為難。
“掌簿師叔!一個稱呼而已,不過是表面的尊崇,重要的還是内心對小太師叔祖的敬重。我們執着于稱呼,豈不是教小太師叔祖更為難了?”司徒很會察言觀色,立即過來勸道。
“好吧,小師叔祖希望如此,就如此吧!”掌簿挺了挺胸,面向司徒嚴肅道:“既然你與小師叔祖走得近,小師叔祖今後就交由你照顧了。切記,不要張揚!”
“弟子記下了,請師叔放心!”
“好,這幾日你就陪着小師叔祖…”
“餘瀾!”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好!你,你就陪着餘…餘瀾上課吧!她願意上什麼課就上什麼課,就說是我安排的!”
“弟子遵命!”
……
如此行事,想低調是不可能了。罷了,随他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