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稀稀拉拉地囔囔着。
陽光穿過樹縫,投下片波光潋滟的光影,被往來的學子們踩成秋意的碎片。
“來個改正帶。”
“三塊。”
下課時的小賣部總是熱鬧非凡。要說學生時代最容易損壞的東西,排名第一的應該不是所謂自尊心,而是改正帶。
賣東西的阿姨忙得手忙腳亂。聽到有人說要改正帶後臉都不帶擡,輸好價錢後把東西遞給人。
季許風看着盛周刷完飯卡,拿着那個粉粉嫩嫩還有Q版女頭的改正帶朝她走過來。
“……”
季許風移開目光,過後又再度移回來。
盛周拿這種東西,還是挺有沖擊的。
他真的會用嗎?!
盛周舉起來好脾氣地說:“你喜歡就送你。”
季許風:“你還是自留吧。”
她和盛周一起往外走。像平常一樣聊着沒邊際的天。
“下節什麼課?”
“數學。”
“你數學作業寫了嗎?”
“寫了。我昨天晚上沒發消息告訴你該寫哪頁嗎?”
季許風沉默了下。突然感覺自己像踢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死去的蟬。
“哦…… 哎盛周,秋天了。”
“别轉移話題啊。”
她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
身邊有一群咋咋呼呼的人,每天的課程有些緊但是也有忙裡偷閑的時候。
壓力來源恐怕是馬上到來的期中考試,畢竟大家都是全市排名靠前的種子選手,自然也都有點傲氣和卷王意識,想着要在年級榜上殺個你死我活。
比如陳京松。他雖然看着吊兒郎當,自習拿着别的書看的津津有味。季許風湊過去看了眼:“這不是咱們高一的課本吧?”
他嗯了聲,又翻過一頁:“高二的。”
“看得懂?”
陳京松終于掀起眼皮,哂笑聲:“季許風,你真看不起我啊。”
她冷不丁問一句:“你這次能考過姜媋嗎?”
陳京松八風不動地抿了口水,沉默幾秒,才出聲:“應該行。”
“她最近一直沒來學校。”
季許風原本也就是随口一問,轉過身叼着酸奶也開始翻書。
高中的知識俨然比初中知識難了好幾倍。書上例題是一回事,卷子真題又是另一碼事。班裡不少同學會買那種小書架,節省了在書包、桌面、桌洞、同桌的桌洞裡找卷子和書本的時間。
季許風掃了眼題,摁摁筆帽,墨水洇在紙面上,吞吞吐吐想要講清思路。
季許風後知後覺地想到。
陳京松和姜媋很熟嗎?
為什麼陳京松會知道姜媋有沒有來學校?
……?
季許風緩過神來,正想和盛周八卦一下這位大少的情感生活。
下一秒。
拐角處走過來一個女生。
風吹過來,季許風下意識往那邊望去。
她全身都穿着普通的校服,走路姿勢也正常。她逆着光向這邊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那幾秒,在季許風眼裡像電影裡慢放的鏡頭。
風都輕慢的有了紋路,為她披上層朦胧的紗。
她睫毛長,擡眼的時候如幕布緩緩拉開。
可當真是——
季許風想。
面若桃花,明眸善睐,紅唇齒白。
臉又白又尖,五宮又都大的剛好。
四肢纖細而又不過分瘦弱,最普的校風也能叫她穿成青春電影裡的女主角。
所有形容美的詞語,全都可以用在這位姑娘身上。
兩個人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對視上一眼。
季許風感受到一種難抑的,心動。
關于長相這種事情,她不自貶,也很少去比較。畢竟大家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完全看基因或者運氣。
但是這個人不一樣。
無從抵賴的優越長相。
又不是那種有些俗氣和有些格式化的漂亮。她站在那裡,心如止水,有的人就不敢看她。
季許風望着她,有一瞬間忘記了旁邊站着的盛周,忘記了期中考,忘記了一些常理。
她真的對一個女生心動了。
她想起崔語莓的欲言又止。
“反正,不用我告訴你她長什麼樣子,隻要你見到她,你就知道她是姜媋!”
她想起陳京松的語焉不詳。
“不熟。”
“反正她這幾天都沒來學校。”
媋,指女子貌美。
果然是一見就知道啊。
季許風想起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那個晚自習,她在心裡想,【能被問和陳京松這種大帥逼有什麼關系的女生,肯定也長得挺漂亮】。
何止是挺漂亮。
光是從長相上,陳京松就壓不住姜媋啊。
更别提成績。
氣質也很好。
見到她的短短幾秒,季許風的思緒從達芬奇筆下的蒙娜麗莎,轉到莫名的心悸是怎麼一回事。達芬奇是個天才,卻未曾告訴人們,對蒙娜麗莎的心悸該如何解釋。
一直到姜媋走過去。眼前依舊是亮堂堂的秋日時分,嬉笑的同學相伴着走過,盛周在季許風臉前晃了晃手,說——
“你在看誰呢?”
他轉過頭,看着姜媋的背影。
的确長得很漂亮,陳京松多半是喜歡她吧。
從氣質上看是不太好說話的類型,但偏偏長了雙多情的桃花眼,看誰都眼波流轉。
但是比起這個。
剛剛姜媋走過來的時候,季許風一瞬不錯地在注視着她。
那樣專注的目光,盛周從來沒見過。
季許風這個人性子很淡,雖然很少說,但喜歡什麼事物的時候很明顯。
如果喜歡一個人,她會表達出來。
盛周心裡莫名酸澀,隻能自己安慰自己,鐵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開花的。
他站在那裡品了品這種感受,想起季許風初中時和玩得好的女性朋友的接觸。
什麼寶寶,什麼肢體接觸。
季許風好像都不以為然。
季許風擡頭看他,發現盛周的表情凝重得吓人。
等一下。
盛周思考,他未來的情敵,該不會是個女性吧……?
季許風頓感疑惑,扯着他往前走:“走啊,一會上課了。”
盛周哦了聲,下意識提腳跟上她。
“季許風?”他喚了聲她的名字。
季許風仰頭看他一眼,眼神的意思是“說”。
“……”盛周張了張嘴,想說問點兒什麼,但又覺得可能有些冒犯。表情像吃了什麼很苦的東西,欲吞欲吐。
兩人站在完全不同的頻道上,卻竭盡全力想聽到彼此的聲音。
他們拐進教學樓,預備鈴聲不緊不慢地響起。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空氣安靜的不得了。一聲聲腳步聲響起,翻起灰塵茫茫,被陽光照的星星點點。盛周連打了幾個噴嚏。
在季許風轉身暴起揪盛周領子前一秒,在她已經完成了第一個“轉身”的動作之後。盛周踩在台階上,仰頭看着季許風。
剛打完幾個噴嚏,他鼻頭正紅着,眼眶因為灰塵稍微紅了些。
他問。
“季許風,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
-
季許風在翻書。
盛周坐在她正後方,看着她垂頭聽課。老師在黑闆上劃着重點,季許風轉着筆,也劃下書上的内客。
“盛周,”老師在講台上緩緩出聲,那個發呆的男生激靈了下,“記筆記。”
盛周低下頭,看着課本上的字,心神不甯。
他和陳京松坐在靠窗最後一排,季許風曾問過他為什麼,盛周笑笑說,後排靠窗,王的故鄉。
這個位置還挺隐蔽的,盛周時不時擡頭看季許風背影一眼,又失魂落魄地聽課記知識點。
陳京松在一旁看他熱鬧看了一節課,看得眼酸,想着盛周是不是跟季許風表白被拒了,又轉念一想得了吧,就盛周這人,隻要季許風沒主動發出喜歡的信号,盛周就不會往前一步,在關系安全界内對她好,從不逾矩。
所謂溫水煮青蛙啊。
旁觀者門兒清。
盛周真能忍啊。
但畢竟是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這麼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露不出一點兒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