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看季許風怎麼理解了。
【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
樓梯間,少年一腔孤勇般地說出這句話。
她當時一句話沒說,隻是往上走,因為快上課了。
季許風翻書的時候在想這個問題,差點沒注意到翻錯頁了。
手指不自覺地揉搓着書頁,手指肚撓着頁角,按出一道褶皺。
她沒第一時間想這問題的答案,而是在思考盛周為什麼突然來這麼一句話。
難道是前幾天玩真心話大冒險玩的?雖然盛周說的時候一臉雲淡風輕,但季許風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問題的答案對盛周很重要。
但是為什麼重要呢?
季許風聽到老師在喚盛周,自己也跟着緩過神,看課本上的例題。
——也許,是因為盛周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這是試探還是八卦?
但是高中軍訓完正式上課剛一個半月,他平時不是在教室體育館就是在宿舍,下課了也很少出去瞎溜達,大多時候身旁還有個她。
難道是什麼一見鐘情驚鴻一瞥?
但這種情祝多數都是見色起意吧!
原來盛周是顔值至上主義?!
……
短短一個問題,兩個人同時心神不甯一個上午。
這何嘗不是一種默契。
……
體育館内,鞋底摩擦地闆的聲音不斷響起。
球被一傳接起,楊英梧繃緊腿,下一秒卻雙手撥球,球輕松過網落地。
成功逞了一把學長威風的楊英梧指着網對面的同學,笑得坦誠:“還得練啊。”
聞聲而來的教練踹了他一腳,又端正了神色說開始訓練前,先繞着體育館跑三圈。
“哦——”
大體訓練結束後大家就開始了自由練習。
季許風正蹲在一旁系鞋帶。應爾風捧着個筆記本,笑嘻嘻地湊過來:“想好了沒?來不來?”
季許風頓了下,轉頭很認真:“想好是想好,但我其實并不太清楚排球隊的陣容和戰略……”
應爾風舉着本子,露出彎着的眼:“你早說啊!嘿嘿,你看,我總結的,排球顧問經驗之談!獨一無二!”
兩顆腦袋湊在一起,應爾風喋喋不休地講着,聲情并茂。從正兒八經排球隊站位一路跑題到學校排球部過去的羅曼蒂克史。季許風摸着膝蓋,時不時“嗯”一聲。
不知什麼時候,應爾風停了下來。季許風擡眼疑惑地望去,應爾風正笑眯眯地卷起本子,往她腦袋上輕柔地敲了下。
“學妹,你很不專心喔?”
季許風目光流露出一絲不解:“沒有不專心,剛剛你講到這屆高三的學長們在高二時候的全國高中組比賽中沒打進前三,一怒之下寫下對高一同學的‘出師表’,裡面詳細記錄當時前三隊伍大到打球習慣,小到三圍,然後就不說了。其實我還挺好奇三圍的……”
應爾風坐懷不亂,搖搖手指:“我是在說那個嗎?我的意思是——”
“學妹,你有心事。”
她打了個響指:“我剛才大概猜了下,莫非是期中考?沒關系啊,肯定比咱們學校自己出的月考卷子簡單。你上次不是在前二百嗎。”
“有上進心是好事,但沒必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緊。”
季許風:……
雖然的确有這部分的原因吧。
她不太清楚這種事能不能輕易向别人傾訴,雖然學姐是熱心腸又單純的好人,但是,感情這種事,三言兩語壓根說不明白不是嗎?
她吞咽了下口水,對應爾風笑了下:“謝謝你。”
應爾風欲言又止,也覺得沒必要細說。頓了頓,揉了揉這位永遠八風不動的學妹的腦袋:“反正别給自己太大壓力!”
季許風任她揉着。淩亂的毛發下是澄澈的雙眼,她小小聲地嗯了下。
簡直像山貓一樣。應爾風又撸了幾下,才把話題扯回來。
“這是吵架了吧。”簡栩如此平靜地說道。
盛周正墊着球,聞言好奇地望過去,下一秒被球砸腦袋。
楊英梧點點頭:“吵架了。”
盛周:“等一下,什麼吵架?誰和誰?”
所有人都默默看向他,簡直像盞盞聚光燈全部亮起一樣,投向喧鬧舞台上的男主角。
盛周手很大,輕輕松松掌住整個球。他不說話,表情從好奇到疑惑到恍然到……别扭。
他慢吞吞地說:“沒吵架。”
手卻暗暗用力擠着排球,充氣充得剛剛好,球壁硬硬的硌着他手心,有點兒疼。
其實大家都挺開朗,沒有那種特别害羞内向的,也都沒啥不好的心眼,該聊的該八卦的都清楚。
什麼交過幾任女友,中考分數,周六日打台球在哪打,腳上的鞋是哪個大牌,在班裡對哪個女孩兒最感興趣。
【喜歡】在這兒不是什麼避諱的話題。
但一看盛周那别扭勁兒,想笑,又不太好繼續追問。
盛周平日裡不聊女生和台球,但和誰都能說上幾句,哪個教輔資料最好用,哪個遊戲更新的角色屬性太逆天。挺幹淨的一個人,也沒倚仗着什麼。高二的學長開他玩笑:可别被哪個壞女人騙走。
這個時代,流行的都是快餐式戀愛,合眼緣就上,一個月就分。不必了解對方的生活方式,喜愛厭惡,和一些更深層的東西。他們隻要短暫的、熱烈的、一觸即分的、絢爛瞬間。
這沒什麼不好。
但就是離他近的,跟他玩得好的,跟他心知肚明着同一件事,盡管盛周從未提起。
盛周喜歡季許風。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在這兵荒馬亂又真心難付的世界,他憑本能,堅定地喜歡了一個人一年又一年。
-
【今天晚上,要一起散步嗎?】
季許風發現自己的筆袋裡多了張小紙條,小狗便簽,字體再熟悉不過。
她不輕不重地往後靠了下,闆凳磕到桌角,吱呀一聲,季許風故意把小紙條重新疊了遍,折得特别緊,然後扔給後面。
盛周研究了會兒才拆開,發現紙條上赫然寫着兩行字。
【準奏。】
【舟舟公主。】
季許風再接到時,上面隻有兩個符号。
【^^】
一個笑臉,的确像他。
她看着,莫名其妙也笑了下。
……
秋天的天氣挺奇怪。白天時秋老虎作怪,不遺餘力地發揮着最後一點兒餘熱。
晚上時氣溫降了些,吹來的風帶了些涼意,天上燦星點點,灰雲層層,大咧咧平鋪在天際。月亮飽滿的可愛,明亮着點燃周圍的雲層。
操場還有早放學的國際部學生,正熱熱鬧鬧地打着籃球。
跑道上也有人一圈一圈溜彎,一邊吹風一邊随着心意走。
盛周和季許風沒先去操場,在樓裡等了一會兒才動身。
盛周吐槽:“咱們好像做賊的。”
季許風瞪他:“不然呢?被主任當早戀的抓走?”
盛周不說話了,季許風反應過來,這好像也算感情問題的一部分。
因為太麻煩所以壓根沒考慮過的感情問題。
兩人在路上一邊溜達一邊随意聊着,氣氛挺融洽。隻是一直沒提到那個讓兩人尴尬了一天的問題。
季許風的想法很簡單,盛周說要散步,肯定是有話想說。聽他在那兒東西亂扯,有點兒來氣,想着要不她先說吧。
“盛周,”季許風喚他名字,“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有答案了。現在說算遲嗎?”
盛周轉過身,在路燈下看着季許風。那雙在風裡在光裡,顫抖的波光粼粼的眼。
放一顆星球在你眉頭。
等你張口再長出宇宙。
盛周笑着:“多久都不遲。”
季許風坦誠地說:“沒有。”
盛周:“啊。啊?”
季許風挺滿意這個效果,頓了頓才說。
“其實我想了一下是什麼類型的,但我沒想到。不是根據什麼刻闆印象,也不是那種幾個标簽就能概括的人,像‘溫柔’、‘陽光’、‘痞帥’這些詞其實都挺格式化吧。我總覺得我應該喜歡上一個很活生生的人,盛周你懂嗎。”
她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些詞不達意。
盛周站在路燈下,笑得很柔和。
“我懂。”他笃定無比。
季許風喜歡一個人。
而不是喜歡他身上被概括的特性。
喜歡他的全部。
季許風蜷縮了下手指。其實她也不太懂,隻是想什麼就說什麼,反正聽到的人是盛周。
她話鋒一轉:“不過,盛周,如果你有了喜歡的女生,一定得第一個告訴我,知道嗎?”
盛周往前走,笑音消失在夜空:“嗯。”
然後又轉過頭重申:“你也是,知道嗎?”
夜蟲低鳴,暮風柔和吹拂着人的臉頰。
少年因為一句話,心髒就酥酥麻麻,歡心雀躍無比。
“感覺你突然變得高興了盛周。”
“嗯。”
“像個傻子一樣,我要嘲笑你了。”
“五十步莫笑百步,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