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高中,寒假自然不能盡數消耗在遊戲上面。兩人學習水平不一樣,也沒辦法一起上輔導班。
盛周今年是回周阿姨老家過年,季許風她們家則是把老人接過來。
各種陰差陽錯影響之下,她自從在盛周家打完遊戲之後就很少見到他了。
新年那天晚上,季家空前熱鬧。姥姥姥爺都是極其和藹的好人,而且相當寵愛季許風。季岚江一口爸一口媽地叫着,把老人的行李送進客房,季許風第一次見她爸這麼平易近人。
季許風的姥姥姥爺都姓許。他們的愛情故事是季許風耳熟能詳的,是小時候季許風常聽的睡前故事。
他們是那個時代的高知分子,在大學裡相識,一見鐘情。結婚很早,但因為姥姥身體抱恙,隻要了一個孩子。許經麗就是在這樣的家庭出生,順利長大,認識了季岚江。
姥爺不留胡子,微微駝着背,見誰都帶笑。用姥姥的話說就是這輩子沒跟别人紅過臉。
姥姥理着短發,慈眉善目,季許風親近她一點,親親臉或者聊聊天什麼的,姥姥就會很激動,她容易哭。
季許風看着她爸拉着兩位老人坐下,又從廚房裡和她媽媽端出菜來。
印象裡的這一幕總是霧蒙蒙的,剛出鍋的飯菜冒着熱氣,玻璃上因為室内外溫差過大而起的水霧。季許風盯着上騰的煙氣,大人的說笑聲模模糊糊傳過來。熱鬧非凡的場景,日後想起來,總覺得像在做夢。
季許風小時候跟盛爺爺下完棋從盛周家出來之後,問過在廚房洗水果的許經麗一個問題:
“為什麼我沒有爺爺奶奶呢?”
小孩尚未學會控制音量,更沒意識到這個問題的背後代表什麼。
許經麗停止削皮的動作,蹲下來平視季許風的眼睛,很溫柔,态度端正地說:“阿許不是已經有姥姥姥爺啦?”
季許風扁扁嘴:“盛周不僅有姥姥姥爺,還有爺爺。别的同學也是,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來接放學。”
許經麗剛想說什麼,季岚江手裡卷着報紙進來了。他就在餐桌那兒讀報,理所應當地聽見了。
他單膝跪地,看着女兒懵懵懂懂的眼神,不知如何開始死亡教育。他不想讓她因為這點而感到自卑,也不願意讓她太早知曉生老病死的疾苦。
在許經麗鼓勵的目光下,他終于說:“阿許,你有爺爺奶奶,他們很愛你。”
“那他們為什麼不來找我玩?”季許風問。
季岚江看着季許風:“怎麼會?他們經常來見你。”
“什麼時候?”
“你想念他們的時候。”
“爸爸總見到他們嗎?”
季岚江難得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偶爾,上次見到還是你出生的時候。”
季許風頓了頓,終于在這個話題上嗅到悲傷的意味。她垂下眉:“那爸爸見不到爺爺奶奶的時候會孤獨嗎?”
季岚江眸光微滞,許經麗輕輕握住丈夫的手。
他下意識說了真心話,用女兒不懂的方式,“一開始……是會的,會孤獨。但是後來遇到了你媽媽,遇到了你姥姥姥爺,遇到了……你。這些人愛爸爸,爸爸也愛這些人,慢慢的,就沒有太孤獨。”
季許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們真的很愛我嗎?”
季岚江口氣堅定,好像這是全世界最無需置疑的問題:
“當然。”
我們都愛你。
後來季許風長大,讀童話書,讀到有一個地方,去世的親人們生活在那裡。隻要現世還有人想起他們,思念他們,他們就依舊存在。
季岚江沒有騙她。
生老病死是世事規律,但愛往往能逾越世俗,蔑視死亡。
季岚江上次想起他的爸爸媽媽是在季許風出生的時候,于是爺爺奶奶就見到了他們的小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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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是很熱鬧,看春晚,窗外噼裡啪啦放煙花,蓋過主持人倒計時。
數完一後,朋友圈一刷蹦了好幾條。好些條消息彈出來,第一個是盛周。
【新年快樂!】
【不是群發=^^=】
季許風揚了下嘴角,慢慢地打字回:新年快樂。
回完她難得去發了個朋友圈。
【一起等到最後和最初的一天。世界剝破仍如新橙蘸新雪。】*
盛周給季許風發了很多照片,有的很清楚,有的很模糊。
路過的柴犬、在竈台裡熊熊燃燒的火、穿着厚重鮮豔的羽絨服在奔跑的小孩、在屋頂上鏟雪的大人們、黑暗中閃亮炸開的煙火……
這些是盛周本人拍的,很清楚。但其他照片顯得很模糊,像是不小心被人摁到連拍,甚至有一兩張小孩兒的臉。
季許風保存了幾張她覺得挺藝術的照片,又回句:你不是剛換新手機嗎,過個年再把内存都拍滿。
盛周給她發了條語音。起初還是他一個人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聊了聊在鄉下的生活,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吵,很多小孩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麼,盛周說嗯嗯嗯這是姐姐哦,小孩子們又齊聲叫:
“姐姐新年快樂——!”
高中生們的新年快樂完,便是補課和近在咫尺的開學。
季許風抽時間找楊譽佳林枝知她們去玩了趟密室,被吓得魂飛魄散後又找地吃飯。
三個人很愉快地吃蛋包飯。林枝知轉去了南宜市,在那兒考上了個很好的高中,依舊是全年級前五的水平。楊譽佳歎氣:“學習好真厲害,好羨慕。”
季許風點點頭:“好羨慕。”
楊譽佳用勺子翻弄米飯:“季寶你就别說什麼啦……北川一中全優班,很有含金量。”
季許風歎氣,抄起旁邊杯子喝口水:“别說了。那裡真有天才,課上不聽講也能考高分、隻要稍微一學就能考全市第一。大家都嘻嘻哈哈,出了分一個比一個高。跟他們比,我下一秒就要從我們學校的天台一躍而下了。”
她說了一串話,楊譽佳和林枝知撐着臉目不轉睛地看她。
季許風說完後又叉起塊蛋包飯。一擡頭發現兩個人又在對視。
“……怎麼了?”
“沒,”林枝知緩緩說道,雙手交叉,下巴輕輕擱在上面,目光可以稱上慈祥,“寶,你變了很多诶。”
楊譽佳點點頭:“對對對,變開朗、柔和了。”
季許風說不上來什麼感受,她有些驚訝,但并不意外。被兩位好朋友用如此親切的目光看待,想了半天,才誠懇的、磕磕巴巴地說:
“感覺,你們就沒怎麼變呢。”
三個人笑了會兒,又開始聊初中的往事。
“你還記得中考前有一回晚自習,方桐羽和徐謂逃課去操場上看月亮嗎,回來之後說去上廁所,但後背濕透了,前一天還下場雨,賊明顯,他倆逗不逗啊?”
林枝知一邊笑一邊“啊?”,季許風思考:“好像是有這件事。”
季許風又說:“我還在學校看到過貓頭鷹呢,晚上在電線上待着,吓我一跳!”
兩人開始樂,楊譽佳笑着來了句,“枝知,你跟方桐羽怎麼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