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許風說:“緣分啊。”
夏崇理愣了下,然後很輕地點點頭。
“對,”他說,“緣分。”
他們就随便聊了一會兒。
你考上了哪所高中?二中啊,那你和方桐羽一個高中。
偶爾還能見到?是嗎那很好啦。
你想選什麼科啊?文科好,适合你。
“你選哪科?”
夏崇理突然問。
季許風覺得自己不應該搪塞他。很真誠地看着他,說:“我不知道。”
夏崇理看上去是極其想躲開她的注視,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我沒太想好,”季許風又補上一句,“你覺得我應該選什麼科?”
剛說完她就頓了下,這口氣未免太熟稔。她正想打個哈哈過去,偏頭卻發現夏崇理擰着眉,一臉正經思考的樣兒。
他想出來了,就認真地看着她:
“我覺得你選什麼都會很好。”
啊。
季許風透過他的眼睛看見了自己。微微睜大雙眼,張了張嘴巴,有點傻氣的模樣。
盡管是一句廢話,但季許風由衷的覺得這是一個好答案。
“其實我有一句話,想跟你說很久了。”
夏崇理聲音很低,比心跳聲大不了多少。陽光兜頭澆在他頭頂,順着頭發絲往下流,直至淌在褐色的眼瞳裡。被這樣柔和的目光注視着,季許風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很安靜地聽他講。
其實心裡正在瘋狂思考夏崇理會說什麼話。
等一下,該不會是要……?一個想法在電光火時間出現在季許風腦海裡——盡管有些自戀,但并非絕無可能。她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期待他會說出的話語。
炙熱又誠懇的視線猶如燒得滾燙的硬鐵,相撞都嘶嘶地冒着熱氣。
世界在他眼中輕輕地顫動。
“——謝謝你。”
他是這麼說的。
季許風不自覺地放松下來,繼續聽他說。
夏崇理說,謝謝你,願意坐在我旁邊。
他指的到底是哪次——是他們短暫的同桌歲月、逃掉午休的溫暖時光、漫展上不偏不倚挨着的兩個位置,海灘聚會時無意間相碰的胳膊肘——或許是全部呢?
夏崇理不說,季許風也就沒再問。
季許風朝他笑了下,動作也舒展開。
後來他說了很多話,關于過去的很多事情,從他的視角出發的,另外一個故事。
季許風也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遺忘掉很多細枝末節。
但她永遠都不會忘掉夏崇理的眼睛了。
季許風聽見手機彈出來消息,看了一眼,是盛周發來的。她還沒看清是什麼,他就撤回了。
夏崇理也往這邊看過來。季許風沒掖着藏着,“盛周他那邊好像結束了。”她說罷就要站起來。
“他不是優秀畢業生嗎,回來演講鼓勵一下。”
季許風說:“那我先走了?”
夏崇理看着她,什麼也沒說,點點頭。
季許風看着他,略微笑了下:
“武運昌隆。”
百日誓師的簽名布上,相同的祝福。
“武運昌隆。”夏崇理低聲道。
他聽着季許風的腳步聲漸遠,緩慢地長出一口氣。
他想起剛剛自己說出的那句道謝。胸腔裡漫溢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緒,又欣喜又沮喪。
夏崇理輕輕地捂住臉。
午後的陽光明媚無聲,夏崇理在無限拉長的一秒内,聽見季許風叫他的名字。
他慢慢地、不敢置信地擡起頭,從面前人的褲腳往上看,仍然猝不及防撞上季許風的眼睛。
那一刻,心裡是真的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季許風無知無覺,依舊是笑模樣:
“有時間,咱倆一起打遊戲吧?我也買了switch,還買了動森的卡帶。啊,你玩我的世界嗎?”
夏崇理盯着她,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
走出來後,季許風跟老師告别,往校門口方向走。那裡依舊立着光榮榜,學生們穿着校服,遠遠望去好像一片藍白色海洋。
季許風想起了茹澈,那個目光漂亮又悲傷的學妹,當初在初三教學樓下像隻蝴蝶一樣徘徊的學妹。季許風沒費太多時間,很輕易地找到了她。
是在進步名單上,抿着嘴唇,比初二那年褪去了不少青澀,像個大姑娘了,依舊很好看。
季許風很感慨。暗戀就是,明知沒什麼意義,但依舊想繼續的事情。她不知道茹澈是放棄了還是有了新的目标,但她知道茹澈一直在進步。
很多很多故事,也許會記住會遺忘,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曉。
季許風走出校門,看見盛周正坐在電動車後座上看手機,聽到聲音眼睛都沒擡起來。季許風随意瞅一眼,發現他在刷屏保。
“……你無不無聊?”季許風有些無語,剛想邁上車就被盛周拉住了。
他仰着臉,面無表情地說:
“你覺得,我演講的怎麼樣。”
這樣子真像興師問罪。
季許風揚揚眉,“和你小學時一樣好。”
盛周松開了手。
季許風說:“你猜我剛剛碰見誰了?”
盛周看了她半天才問:“……誰啊?”
“我們班的,夏崇理。你見過他。”
盛周很平緩地說:“是嗎,那你們聊什麼了呀?”
季許風停頓了一下,轉過頭表情都有些茫然:“你生氣了?為什麼?”
盛周垂眼,那種很煩躁的酸澀情緒又在心髒裡炸開——你為什麼不在?為什麼留下我然後自己跑走?為什麼不能跟我說一聲?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随意?
盛周極力忍住給自己一巴掌的沖動,他知道自己沒資格沖她發脾氣。
盛周明白喜歡一個人理應是健康正向不計回報的,隻要看見她就覺得很美好,但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想要更多了?想要那個獨一無二的身份,想要被注意,想要同等份的喜歡。
明明好朋友和朋友已經不一樣了。
明明季許風已經很慣着他了。
盛周張了張嘴。
溫馴的東西隻能被寵。
但盛周更貪心,他想被季許風喜歡。
他說:“對,我的确在生氣,因為我想讓你一直看着我。”
季許風歪了歪腦袋:“所以你是因為我沒聽你演講而去找夏崇理生氣?”
盛周頓了頓,點點頭。
季許風從善如流地戴上頭盔:“行,這次是我做的不地道,抱歉啊,不過我以前就覺得你演講挺好,真的。”
三言兩語,盛周沒太忍住,揚了揚嘴角。
“還生氣嗎?”
盛周問她:“假如我說我還在生氣,你會繼續誇我嗎?”
季許風自顧自的:“——神舟一号,我們的目的地是星辰大海!哎?盛周你剛剛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