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的表情才真正變成久别重逢後的開心,魏許低下眼,轉身看看向他。
黑衣墨發,微卷的半長頭襯得整個人更像是剛剛從雨水裡淌來,綿密的窒息感很快從頭腔上湧來,記憶裡的輪廓也慢慢逐漸完整,皺着眉,魏許有些不适。
白惠與他許久未見,笑得有些腼腆:“我們在聊一些畫展上的事情。”
陸曾之掃過魏許異樣的神情,跟白惠寒暄幾句之後,又把重新視線轉到魏許臉上,眼裡毫無久别重逢後的欣喜,甚至說是有點陌生。
白惠站在陸曾之身側眉飛色舞,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開心,問他:“剛從國外回來就聽說你被邀請了,第二次做井大的策展人感覺怎麼樣?”
“感覺還不賴。”他狹長的眼睛裡簇滿了笑意。
白惠與他相視一笑,他又提議:“另外一處還有西班牙sita的畫作,要過去看看嗎?他本人也在現場。”
視線再度投向魏許,黝黑的瞳孔像是一個漩渦,卷入了周圍的畫,卷入了邊界,甚至卷入一股柔情,指尖在枯萎的花朵上輕聲呼喚,他在邀請她。
忽視他的視線,看向不遠處的座椅,魏許回答:“我還要在這裡等人。”
語氣極淡,像是在拒絕一位不認識的陌生人。
白惠的視線在他們身上打轉,為了打破他們之間尴尬的氛圍,插話:“那我們過去?”
“走吧。”
聲音落地,他們朝另一個方向走,魏許擇近坐在了附近的椅子上,腳後跟隐隐有些痛意,低頭一看,又磨到了腳。
撐着頭,她在腦海裡試圖搜尋這個人的記憶,除了瑣碎的片段再無其它,頭甚至是沒有症狀的痛了起來,忍着手抖的動作,彎下身松開腳扣。
眼前複而出現了一雙皮鞋,陸曾之去而複返,也低下身問她:“腳受傷了?”
魏許直起身拉開距離,對上他詢問的眼神:“你越界了。”
她的額頭還有細密的汗水湧出,隻是眼底的淡漠太像一灘死水。
手不自覺收了回去,陸曾之移開視線,自顧自坐了下來,身側感受到一股灼熱的注視,似乎是在回憶:“還是紫色的衣服更襯你。”
魏許聽着他的聲音覺得刺耳,置之不理,直到他又換了一個話題:“今天這裡有你喜歡的畫嗎?”
他的聲音很沉,像是能拉入一個另外的深底。
油漆味,畫筆,色彩斑瀾的調色盤,熟悉的場景正在從深底下爬出來,變成尖銳的刺紮進皮膚。
如他所願,她再一次對上了他的眼睛,眼底的淡漠被撕裂,變成了幾分惱怒:“你到底想說什麼?”
見到她終于想起來一些,陸曾之唇角微微勾起,漾出一抹微笑:“沒有嗎?”
魏許不明所以,轉而松口:“風鳴的畫線條感很流暢,是一個值得借鑒的方向。”
她故意說錯名字和風格,說話的聲音卻緩了下來,眼底有涼薄的諷刺,陸曾之全部收在眼底,笑着解釋:“你又誤會了。”
“誤會?陸先生不是一畫成名,價值千金嗎?”
她的眼神越來越冷,刺終于紮入了皮膚。
感覺到銳意,陸曾之輕歎一口氣,向她表态:“當年的事既已如此,為了表達歉意,幫你東山再起算不算有誠意?”
他說得認真,臉上的神态近乎無懈可擊,原本一張柔和的臉在沾染名利之後變得更加從容自信,魏許冷眼看着他,什麼都不說。
陸曾之還試圖準備解釋,但明顯察覺到魏許對他的禮貌已經殆盡,她已經築起一道高牆,無法跨越。
從西裝口袋裡拿出名片,遞給她:“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她不願意收。
沉默一時蔓延,再度開口:“收下吧,方便聯系。”
魏許遲遲不接,場面一度僵持,陸曾之退步,把名片放在了椅子上。
他還有其他事,起身的時候,有人正目标明确的朝這邊走來,兩人錯身而過,不甚在意。
李望知找到魏許的時候,她一直低着頭,盯着地面放空,想把情緒擠出去。
從休息間出來,回原地發現她并不在,順周邊幾個展區看了幾眼,在附近的休息椅上看見了她。
“原來你在這裡。”
魏許彎腰系鞋的扣帶,手捂着胸口,頭痛得厲害,他又叫了她一遍名字,等到應了他一聲:“我想走了。”
終于擡起頭來,表情不算明朗,有一股低氣壓。
李望知的眼睛草草掃向留在凳子上的名片,站在身側輕聲問她:“還走得動嗎?”
手已經伸了出來,想去扶她,魏許借他的力站起來,又松開:“走得動。”
她的臉色有些泛白,李望知帶她去了就近休息室。坐下後,接了一杯溫水遞給她:“遇到什麼事情了?”
魏許不答,隻是握着水杯喝了近一半,像是在緩和情緒。
李望知觀察她的表情,見到她并未有所好轉,輕聲詢問:”畫展還想去看嗎?”
魏許坐在椅子上搖頭:“等一下我就走了。”
最後的氣音不穩,她一隻手放在椅子璧上,垂眸不語,陪着她坐了十幾分鐘,休息室的門被敲響。
李望知開了門,秦關走了進來,喊他最後去補合影,看見魏許坐在椅子上,一愣,又說:“陳教授還在找你,你怎麼躲這來了?”
周圍的鈍感在加重,手抓着凳椅,魏許讓他們先去,自己待會兒再來,眼神卻向李望知求救。
她的聲音極為微弱,躲避視線,秦關看李望知一眼,眼中的探究欲不止,在問他怎麼回事,被李望知冰冷的視線掃了出去。
“那我們先走。”他先開口。
門被打開,他們一同走出,李望知站在門口,告訴秦關:“跟主辦方說我有事。”
秦關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懂”的表情。
合影照結束得很快,秦關如願與齊硯單獨同框。這一環節結束後,很多遠道而來的國外藝術家并未離開,而是繼續在場内觀賞。陸曾之在這其中如魚得水,接連被引薦了許多人。
其中不乏林政樹。
他來得比較晚,在合影結束之後才到展覽廳,秦關在門口見到他握了握手,笑稱他來捧場了。
說着,迎面就見到了馮校長,馮坤連連誇贊他的畫,說是現場内有不少國外内外藝術家參看,還順口提到了陸曾之。
林政樹看了一眼對面的人,對方遞給他一張名片,他微微點頭,不做表示。
再擡眼看向别處,幾人在轉角口見到李望知從不遠處的廊口走出,旁邊扶着着一名女生,幾步之間,走得搖搖晃晃,一副要倒下去的模樣。
馮坤正想上前叫住他,突然被秦關拉住了手臂,找理由搪塞他:“他有事要提前走。”
陸曾之順着視線看過去,注意到她腳上的拖鞋,眸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