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遲凜站在一邊沒有上前打擾顔惜。
他看着顔惜的神情在短短十幾分鐘裡變幻了好幾次,虛拟屏的光幕明明滅滅,光打在她的臉上,讓段遲凜分不清顔惜到底是在開心還是難過。
大概過了五分鐘,顔惜将所有電子光幕全部關掉了。藍光消失了,外面的自然光也照不進來。指揮台上重新變得灰暗下來。黑暗重新籠罩住了兩個人。
“得到想要的了嗎?”段遲凜問。
“大概吧。”顔惜含糊其辭,她說話向來不喜歡同肯定句,“我可能……有點頭緒了。”
“那你接下來要去哪?”段遲凜問,“又要不告而别嗎?”
“不會……”顔惜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回答得很慢。“不會不告而别的,我有預感差不多要結束了。”
朦朦胧胧的黑暗裡,段遲凜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如果我死了,”顔惜突然開口道,“你會為我複仇嗎?”
段遲凜被她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的有些發愣。
他警覺起來:“你又要去幹什麼?”
“段遲凜。”顔惜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我們算朋友嗎?”
沒等段遲凜說話,她很快又否定了:“就算不是也沒關系,因為至少在這件事情上,幫我也是符合你的利益的。”
段遲凜想說話的。他想問她難道在你看來我們連朋友都不是嗎?但是顔惜的語氣聽上去很是認真,最後他隻是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
“你先聽我說完,不要打斷我。”
“我要去找安德魯·康特了。”顔惜說,“我在離開中央星前,他說可以幫我做提高精神力的手術,我要去探探深淺。”
“如果我死了,那說明就是安德魯·康特動的手。”顔惜笃定地說,“議會和康特家和金家在思考着怎麼樣把持整個帝國。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個康特家主導的大規模精神力提升實驗嗎?我懷疑早在許多年前他們就開始和世家合作,他們幫那些大家族裡的子弟提升精神力,而那些家族以金錢和權力作為交換。但那些大家族應該沒想到康特家給他們植入了能随時危及生命的邏輯精神指令。”
“所以一旦真的把他們逼到了極點,他們肯定會拿這個來控制那些腐朽的大家族。你覺得那群貪生怕死、好吃懶做的人在威脅到他們性命的選擇前會怎麼做?”顔惜半是嘲諷半是譏笑地說,“他們肯定會選擇不擇手段保住他們的小命,做出什麼沒下限的事都不奇怪。”
“所以你要第一時間把康特家那幾個主要核心人物全部控制起來。”
“長老院裡其他幾個人沒什麼問題,隻是基本脈絡都被安德魯·康特控制了起來。道格拉斯是個腐朽的老古闆,中看不中用,陳修文是個沒主見的應聲蟲,康娜·德裡應該會幫你,其他人都不足為懼。議會上下基本上都是康特家的蛀蟲。至于皇室,你自己清楚。”顔惜補充道。
“我把我的生命體征檢測數據練到你的光腦上,一旦我的生命體征消失,我的光腦就會自動發送我的隐私密鑰給你,你有管理員權限,可以找到我的郵箱記錄,在我的郵箱裡最新的一份私人可見的郵件裡,我按照時間順序整理了一份議會的完整非法實驗的證據報告,還有我之前做的一系列猜測,炸毀星系、謀殺元帥和上将、組織違法實驗、惡意販賣人口,哪一件都足以夠他們喝一壺。你可以直接公布這些東西,然後下達緊急逮捕令。”顔惜說,“一旦我真的死了,立刻馬上把康特家最主要的那幾個人抓起來。特别是格魯吉亞——我姑且先認為你的精神力高于她吧,我懷疑最後的密鑰在她的手上。”
顔惜抓住段遲凜的手,拿掉他手上的光腦,将自己的生命體征檢測儀數據綁定到他的光腦上,而後收回了手。
“如果我沒能回來,如果!”顔惜再次強調了一下,“把我的剩下的那點錢給海蓮娜吧,雖然不多,但應該夠她買一個二等星系的假身份了,如果她想,這些應該夠她離開中央星開始新的生活。”
“海蓮娜為什麼要離開中央星?還有你什麼時候和她關系那麼密切了?”段遲凜眯起眼睛問她,“那我呢?”
“你什麼?你還不夠有錢嗎?”顔惜瞠目結舌。
“海蓮娜和我。”顔惜說,“可能隻是同病相憐吧,我會不自覺地幫她一把。”
就像她希望自己在十二歲那年也有人能幫她一把,而不是讓她一個人憤怒地丢在瓢潑大雨裡。
“算了,說這些幹什麼呢。”顔惜笑笑,“我走了。不想帝國毀掉的話就按照我說的來。”
“再見,段遲凜。”
***
顔惜走出這個數據基地後并沒有急着去找安德魯·康特。
她坐在中央星随處可見的綠地公園裡的長椅上,望着不遠處的噴泉發呆。
今天陽光很好,光芒穿透噴泉的透明水波,彎彎扭扭地映射在地上。
她給海蓮娜發了消息,對方還沒回。
她問海蓮娜想要真實的痛苦還是虛假的幸福,現在她将這個問題又問了自己一遍。
帝國毀滅了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顔惜問自己,讓那群人自己内讧大打出手又如何呢?讓皇室和議會兩敗俱傷不好嗎?她可以站在沒人看到的地方看戲,多好啊,又報複了回去又能兵不血刃。
可是她不想要虛假的幸福。
“果然。”顔惜拿她的鞋跟輕輕敲着磚石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我還是想要自己親手去動手。”
順便還有她自己的那麼一點藏在心底的善心。果然她還是沒法看着其他所有無辜的人為這些屍位素餐的人買單。如果她真這麼做了,那和當年那些在她出生的星球上肆意揮霍人命,兩次毀掉她容身之所的人又有什麼區别。
她在明媚的陽光裡給安德魯·康特撥通了通訊。
現在是夏天的末尾,秋天的開始。陽光曬在身上,其實還有些燙。
通訊接通了,聲音那頭傳來了安德魯·康特略有些不耐的聲音。
“顔惜?”他問道,“你怎麼現在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
“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要做精神力手術嗎?”顔惜輕笑着說道,“我被抓去北部星系一趟,受盡了折辱,林璀真不是人,她抓我隻想從我嘴裡套出情報來,我說不她就讓手下把我關進禁閉室裡。我想明白了,我想要提升精神力,我想要變強。”
盡管林璀似乎也并不在乎别人怎麼樣看待她,但顔惜心下還是對林璀抱歉了一聲,畢竟像她這樣的抹黑還是太超過了。
“你不知道我們現在很忙嗎?我現在忙着找戴勒,哪有空來管你?”安德魯的語氣聽起來不是很好,但似乎通訊那頭有人來制止他繼續說下去,還問了他幾句,果不其然,片刻後,安德魯的語氣就變了。
是誰在電話那頭指點他呢?安德魯是個腦子實在不行的蠢貨,連自己的情緒都不會控制,單論智商說不定還不如戴勒,顔惜心下揣測,是那位手段了得的梅根夫人,還是格魯吉亞?
除了去北部星群這次顔惜太過大膽,顔惜确認在之前的交流中顔惜沒露出過一點破綻。要麼就是那次在輻射賽場上她伸手想去拉段遲凜露了餡。抑或是……她回中央星的時間太巧了,剛好吻合上了戴勒的去世時間段。
不管怎麼說,目前康特家哪怕是要懷疑她,也沒有完整的證據鍊,再怎麼試探,也不會直接對她下手。對顔惜來說,優勢在她。
“顔惜你……”對面的聲音有幾分猶疑,“你現在在哪?”
顔惜心下冷笑。
早在顔惜剛進大學的時候就派了人安排進和顔惜一個宿舍,就為了方便監視顔惜的動向,這下還在這裡假惺惺地問顔惜在哪。
“我在……”顔惜環顧周圍一圈以後報出了一個地名,“我在艾莎公園裡散步。”
“那你如果還想要接受精神力提升手術,那就趕緊到這裡來。”對方一改之前不耐煩的語氣,報出了一個地址,“我在這裡等你。”
顔惜眯起眼睛,在光腦導航上輸入了這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