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惜覺得有幾分眼熟，調出她和宋書的記錄一看，發現宋書之前工作的那個實驗室就位于這個地址的附近。

顔惜抿抿唇。看起來這次安德魯·康特确确實實把他們總部的地址發過來了。

顔惜走到附近的軌道交通，坐上懸浮軌，前往目的地，一直往前。

懸浮軌對顔惜來說是一樣很玄妙的東西，它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交通工具，它承載了顔惜很多面臨着重大抉擇後一個人冷靜的時刻。十二歲那年顔惜從顧家大門口淋着大雨離開，她濕哒哒的，坐在懸浮軌上一個人默默地流淚，一邊在心裡暗暗恨着所有人。十五歲那年顔惜從荒星上離開，來到了中央星，坐着許久沒有坐過的懸浮軌，目不轉睛地看着和以前一模一樣的五光十色的中央星。當時帶她來的人還在身邊嗤笑她是個來自荒星的土包子。

而在二十二歲的今天，顔惜看着懸浮軌窗外被陽光籠罩的高樓與綠地。懸浮軌每經過一個站點，都會短暫地陷入黑暗和人工燈光的包圍中。駛過這個站點，又有陽光透過對向的透明玻璃，平鋪到她的身上。軌道在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就像是蜿蜿蜒蜒人生路徑。

顔惜在第十三個站點下了這趟車。

走向了目的地。

***

“你來了？”顔惜一走進康特家的基地的大門，身前就有人說道。

乍然從陽光明媚的外邊走進黑燈瞎火的基地，顔惜不适應地眯起了眼睛，感覺眼前甚至有雪花碎屑在飄。

顔惜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認出是安德魯·康特本人。在他身側還站着格魯吉亞·金和梅根·金。

這是基地門口，這三人帶着顔惜往裡走，一路經過了擺放着綠植、鋪着灰色地毯的尋常的前台、會客廳、會議室。這個基地就像是所有正常的基地一樣。四人繼續往走廊深處走去。

這是顔惜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梅根·金。她和格魯吉亞不愧是母女，長相有幾分相仿，棕褐色的長發，蒼白的面容，瘦削的身形，再加上昨天剛經曆了自己孩子的失蹤，此時此刻她的臉上滿是憂色，，眼球裡布滿了血絲，眼角也紅着，看得出有流過淚後拿帕子頻繁抹去的皴擦痕迹。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個為自己下落不明的兒子擔憂的好母親。

顔惜沖她笑笑。

“梅根夫人，您好。”顔惜打了個招呼，而後轉頭向站在一旁的格魯吉亞緻意。

“聽說你和格魯吉亞還有戴勒在當時格林聯賽的賽場上分到了一組？”梅根看向顔惜。提到了戴勒，似乎又觸痛到了她的情緒，她低下頭，将臉埋進帕子裡抽泣起來，連肩膀都在顫抖。

“節哀順變。”顔惜安慰道。帝國裡的搜救技術發達，更别說每個人身上都有無數精密的生命體征檢測儀和定位器，隔了一天還沒找到人，那麼基本上可以默認是處于去世狀态了。

“是的。”顔惜回答道，“不過我根本不會任何戰鬥技巧，在那次比賽中全靠隊伍裡的其他人。”

“聽說你當時和段遲凜殿下一起不小心摔下了大船？”梅根沒過一會兒就平複好了自己的情緒，擡起頭，擦幹眼角的淚，繼續問道，“聽格魯吉亞說那水底下居然有空間門，不知道你和殿下是怎麼逃脫的？”

終于來了。這個顔惜和段遲凜串過供，于是她對答如流。

“我不知道，我當時嗆水暈了過去。”顔惜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和段遲凜掉在裡輻射賽場距離最近的那顆叫x-84的衛星上。我們找遍了整個衛星，終于找到了那顆衛星上别墅區裡還停着一艘沒被開走的小型穿梭艦。我們乘上那艘穿梭艦誤打誤撞地調整了航向，最後順利找到了一個口子，逃出了輻射星系的包圍環。”

“真是運氣好。”顔惜拍拍胸口，裝作驚魂未定的樣子，“差點就死在那個封鎖星系裡了。”

“這樣啊。”梅根·金點點頭，“聽安德魯說你被林璀拘禁了，好不容易才被放出來，所以想要做精神力增強手術？來保護自己？”

顔惜點點頭。“之前聽安德魯說過，他答應我可以幫我做精神力增強手術，我在之前就很是心動，這次回來以後願望更加迫切了。”

“隻是……”顔惜猶豫地環顧四周一圈，問，“手術必須要在這裡做嗎？這兒看起來更像是休閑娛樂基地之類的，看上去并不像是能做手術的樣子。”

梅根莞爾一笑：“不用擔心，顔小姐。我們現在才在基地的前半部分呢，等走到後半部分你再懷疑也不遲，況且，這裡可是帝國裡唯一一處能做這台手術的地方，這可是我們康特家的核心技術。”

顔惜聽到她的話，挑挑眉。

這裡是唯一能做精神力提高手術的地方，梅根沒必要在這種地方撒謊。看來她是找對地方了。到時候隻要把這個基地毀掉……

“不過我真的很好奇手術的原理。”顔惜裝作閑聊一樣，挑起話題，“因為一般來說精神力不是都是伴随着人的一生嗎？在十三歲人體完成發育過程中，精神力也伴随着人體的發育而成長，基本上十三歲以後，精神力數值就不會再改變了。”

“那這個精神力提升手術，又是如何做到将精神力擡高整整一截的呢？”顔惜笑眯眯地問，“不過如果涉及機密那我就不問了，畢竟這是你們獨門的核心技術嘛。”

“不，告訴你也沒事的。”梅根說。

她歎了口氣。

“其實本來我們也不可能在精神力提升這樣一個前沿研究環節上取得如此巨大的突破。可是在十年前，有兩位一心為科學獻身的偉大科學家，聽說我們康特家在支持這個項目的研究發展，于是義無反顧地加入了項目組。”梅根說，“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們的研究得到了極大程度的進步。他們發現了，精神體具有聯結性，說明了精神力在本質上其實也是由精神體這一器官産生的一種向外釋放的人體本源産生的能量。”

“在這個理論基礎上，這兩位科學家又親自參與了實驗項目，最後得出來的結果是隻要能夠移植精神體這一器官，精神體的質量更高，就能提升精神力的點數。”梅根說。

顔惜聽出來了，梅根描述的這兩位科學家就是萊塔諾和她的丈夫兼助手哈魯。直到現在為止，梅根描述的東西基本上和顔惜在輻射主星實驗室裡看到的實驗日志内容相符合。隻不過梅根将這些非法實驗崇高化，把說的更好聽一點罷了。

顔惜不動聲色地壓下唇角：“那，所以精神力提升手術本質上就是精神體的移植手術?”

“是的。”梅根回答道。“其實就是精神體的移植手術。”

“那……”顔惜猶疑了一下，“我想問問精神體的來源……是否……”

梅根微微一笑。

“我之前說過，我認為那兩位科學家實在是很崇高。”她說，“這兩位科學家在得知這個結論後，自願簽署下了身體器官捐獻協議，因為他們兩人的精神力點數是95點。他們願意為了帝國乃至全人類的進化而自願做出奉獻。”

顔惜眯起眼。梅根在撒謊。萊塔諾和哈魯明明是被他們強行帶走的。

越往裡面走，周圍的裝潢開始逐漸變化了。灰色的地毯，透明的玻璃，溫和的綠植，全部替換成了白色的冷冰冰的走廊牆壁。

“你知道的，在做精神力研究之前，我們康特家一直以來專精的都是克隆技術和藥物研究。”梅根說，“于是我們提取了這兩位崇高、偉大又無私的科學家的基因，将兩人克隆了下來。在某種意義上，他們也得到了永生。”

“所以，”顔惜艱難開口道，“你們的精神力手術，就是将這兩個人的克隆體，挖出精神體，再将這個精神體移植并替換手術患者的原有精神體？”

“是的，”梅根的嘴角翹起一絲弧度。一行人停下了腳步。停在了白色走道盡頭的一間手術室門口。

“就是這裡了，”梅根笑了笑，“顔小姐，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疑問的話……”

“嘭”的一聲。

伴随着腳步聲落下，手術室的大門在顔惜走進這個房間的那一瞬間關閉，将顔惜一個人鎖進了這個純白色的、中央放置着巨大手術台的手術室裡。

手術室裡的燈在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全部黑掉了。梅根站在手術室外，透過手術室透明的玻璃窗，顔惜看到了她笑得詭谲的一張臉。

“那就開始吧。”

手術室上方現出幾道紅光。顔惜擡頭，認出了那是殺傷力巨大的激光武器。側方還彈出了好幾台全方位掃射的無人機槍。

“沒想到你還真敢來。”

“既然你弄死了戴勒，那你就給他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