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玖一路快馬加鞭，可她到達淩雲頂時，已無一人，空餘打鬥的痕迹在風沙中慢慢消蝕。

她在崖邊漫無目标的搜尋了一番，内心忐忑不安。

既希望能尋得與師父相關的蹤迹，又害怕尋到。

末了，在貼近懸崖邊緣的地方，慕玖拾到了慕塵束發常用的青玉簪，擡眼看去，峭壁下不遠處的枝桠上，還鈎挂有半片破碎的衣角。

青玉簪上血漬斑駁，慕玖鼻頭一酸，眼角泛起了紅，正當她顫抖着伸手想要飛身去取眼前那片衣角時，她的肩膀突然被人緊緊鎖住，整個人被帶離懸崖邊。

“你做什麼傻事！”

慕玖神魂甫定，便對上了顧雲皓緊繃的臉頰，若有擔憂又含微愠。

她呐呐道：“顧公子？你怎會在這兒？”

顧雲皓正要說話，眼前寒光乍閃，慕玖反應極快，一把将他推開，随手擲出的銀镖與飛來的暗器相撞，發出叮鈴脆響。

慕玖疾步上前，撿起兩枚利器，一新一舊，竟是一模一樣的樣式與紋路。

而顧雲皓的反應比她還要劇烈，與疑慮不同，是無盡的恨意。

他盯着慕玖手中所持暗器，眸光攢動，暗沉瞳孔之下噴湧着煉獄裡淬出的火星，輪廓分明的下颌線因緊咬的後槽牙繃直，尤顯淩厲，手握成拳，青筋鼓動，似是在極度按耐強壓着心緒。

樹影婆娑，風起塵揚，僅僅瞬間，數十蒙面人如幽靈般朝向他們撲殺而來。

“正好都在這兒，也省得一個個再去找。”蒙面人的頭領喊道，“留口氣就行，務必都給我抓活的！”

久戰無果，蒙面人反倒越來越多，慕玖已是力有不支，又一刀劈來，竟震得她虎口發麻，堪堪将她逼退兩步。

顧雲皓以招拆招，順勢借力襲向他的一擊替慕玖格擋開來，眨眼間已帶着慕玖掠出數尺。

身前漆鴉一片，以他二人現下的狀況恐難以安然脫險，他回首看了眼後方，而後轉向慕玖，問道：“木公子，可願信我？”

慕玖與他對視，眼神筆挺堅毅，點了點頭。

顧雲皓嚴肅的面容短暫地柔和了些許，就連皙白臉龐上沾染的點點血迹都顯得不再那般銳利紮眼。

他将慕玖緊緊摟住，轉身便一同跳下了萬丈懸崖。

蒙面領頭之人揮長鞭試圖去阻截他們，卻撈了個空：“都給我去崖底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崖下河流湍急，水石相激，嘩啦作響。

白霧罩眼，風聲嗚咽，慕玖能感受到的隻有顧雲皓起伏的胸膛和那牢牢将她圈住的臂膀，強勁有力。

可将将着地，顧雲皓就吐出口鮮血，徑直向前傾去，白衣之上片片猩紅。

慕玖大駭，還沒緩下的一口氣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她手足無措地抱扶住顧雲皓即将栽倒的身子，喚道：“顧公子？顧公子！”

顧雲皓未有任何反應，已然昏睡過去。

慕玖手掌觸碰到一片粘稠，她細細查看了下他的傷勢，後背有道較深的口子，好在不在要害，隻要及時止血即可。

但顧雲皓顯然不隻是受皮外傷的影響。

她探其脈象，雜亂無章，脈勢虛浮，體内真氣潰散，聚不成形，俨然新傷疊舊疾……

慕玖眉頭緊鎖，很是惱火，這分明是自上次為救她重傷後就沒有好好療傷修養過。

怎會有人如此糟蹋自己的身體。

顧雲皓昏睡了整個日夜，他醒來時落日将下，片片殘霞轉瞬即散，崖洞内昏暗陰沉。

他撐着手臂慢慢坐起，不慎牽扯到身後的傷處，覆蓋在身上的外衣随着他的動作滑落，低頭看去，肩胛處已被布巾仔細包紮過，幹淨平整。

尾端還系有一個小小的雁尾結，顧雲皓不禁抿唇失笑，這倒是她一貫的手法。

洞台狹小，一眼望盡，除他以外，空無一人。

雖是處在高不高、低不低的半山腰位置，但以慕玖的功力，從這裡下去應是不難的。

不知她是否便就此離去了……

那群來路不明的蒙面人是否還在周圍，她又會不會再遇到危險……

顧雲皓強忍渾身酸軟，勉力撐着崖壁起身，他走到洞崖外面，遠眺水天相接處，落目随意卻又隐含期待。

良久，天幕已黑，山靈鵲語逐漸消退，仍舊無人歸。

暮色蒼茫，點點繁星映照，安靜而寂寥，他終是微微一歎息，除去滿身落寞，扶着沿壁朝裡走去。

耳畔吱吱嘎嘎樹枝被踩斷的清脆聲響起，在萬籁俱寂的長夜中格外突顯。

顧雲皓凝神屏息，折下半根短枝，當下無論來者是人是獸，對于他來說隻怕都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

山路險峻，崎岖狹窄，荊棘遍布，慕玖每一步落腳都走得小心翼翼。

她仔細護着懷裡的藥草、果子和柴木等，折騰大半日，可算是讓她尋來了些能應急用的東西。

慕玖輕點于凸起的岩石，飛身一躍，穩穩落在洞台上，尚未前行兩步，空氣被劃破的嘶鳴聲刺穿黑暗迎面而來。

她臉色一沉險險避過，抓住對方手臂，幾個靈巧踏步空翻其後，抽出防身彎刀抵其喉嚨，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正要厲聲呵問時，鼻尖嗅到一陣似有若無的茶桂清香。

對方也急急收了力，甚至松弛下身體，一副放棄任何防禦抵抗的樣子，任由她處置。

“顧公子？”話是在問他，語氣卻是肯定的，慕玖卸下力，心中慶幸，還好，隻是虛驚一場。

若是被那蒙面人尋到此處，而顧雲皓又是傷重昏迷隻身一人……

她想都不敢想。

慕玖心神方定，卻見身前顧雲皓踉跄了兩步，身體失去平衡，單膝着地，重重跪倒。

她連忙上前，為他查探傷勢，不料被他避過。

“你怎麼了？身上怎麼這般涼？”慕玖問。

他似是忍耐着極大的痛苦，嗓音暗啞卻極盡柔和：“躲開些……别管我……”

顧雲皓五指緊扣胸口，牙關緊咬，額上冷汗涔涔，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蒼白如紙，被潔白月色襯托的格外鮮明。

他将頭偏向慕玖看不見的一方，緊閉的雙眸睜開，密長眼睫之下的幽邃瞳孔赤紅可怖，猶同深不見底的寒淵，而他的意識被囚困其中。

慕玖緊張着他的情況，蓦然間被顧雲皓抽走彎刀，眼見他就要朝向自己狠狠割去，她心下一驚，動作先于思考已将冷刃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