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歡遙遠的旅途,哪怕在路上颠沛流離,弄得灰頭土臉,哪怕沒有驚喜的結果也甘之如饴。
同樣是在北方,溪流和雨水越發豐沛的地方,草越茂越綠,在風中形成翻湧的波浪,相較荒蕪的沙漠,會更讓人有安全感。
從中衛到錫林浩特需要在呼和浩特換乘,坐上一整天的火車。
又是熟悉的綠皮車。
“上次周老師體驗了一下鐵腚,這回有我們金主在,可不能再這麼折騰!”蔚岚提議。
“周老師是好朋友,真要是過意不去,就在尋路多發發文章,養養号。”馬亮勸他。
“周老師給他個為偶像打錢的機會吧!”艾征天眨巴眼。
“咱們走在路上相逢是緣,不用客氣。”連不愛說話的老大哥常途都開了腔。
周遙川瞥向笑吟吟的沈逝水,知道他好心,他們熱心,那就順水推舟吧。
硬卧、高端酒店、房車,沈逝水仿佛對花錢沒有概念似的——對了,他可是尋路的黑鑽會員。
不過他這麼年輕,也不把音樂當正業,單純跟着“人間流浪”賺流量,很難有底氣花錢如流水……由此推斷,他是個富二代。
一個為捧他豪擲千金的富二代。嘶,怎麼有種民國梨園捧角兒的感覺?
火車一路開着,草原卻未如想象般那麼綠那麼高。
是了,這才剛剛六月的時節。江南三月草長莺飛,在這裡多少得再晚些。好在綠草已冒出苗頭,密密麻麻地生着,不至于讓遊客感到掃興。
等到錫林浩特已經是傍晚,來一大鍋羊蠍子暖暖身,再來鍋蒙古燴菜,配上鹹奶茶或沙棘汁,犒勞一下味蕾理所應當。
北方的牛羊肉總是讓人無法自拔,無論是新疆還是内蒙,特色菜裡少不了肉的身影。
蒙古鹹奶茶與新疆的鹹奶茶又有所不同。
蒙古奶茶以磚茶熬煮,加入牛奶、鹽後還要加入奶皮子、炒米、牛肉幹,真正把奶茶做成了主食一般。
沙棘汁本身是特别酸的,加了糖來調味後,就變得酸甜可口,别有風味。
他們今晚入住的是當地老牌的五星酒店。
“如果是大城市,我還真不一定會選擇五星級。但在這種小城市……五星更保險。”沈逝水解釋道,“後面在草原上隻能住民宿客棧了,蒙古包,真找不着五星的。”
其實大牌的連鎖酒店也可以。周遙川摸摸鼻子,幸好他這回定的是行政雙床,而不是特殊大房。
重新回到酒店之後,蔚岚想起入住時還送了雪糕兌換券,就招呼大家去領了雪糕。
于是在大廳裡出現了一排嘬着娟姗牛奶精制文創雪糕的遊客。
别說,奶味醇濃,冰冰涼涼的當飯後甜點真是絕配。
問起明天租車的事兒,沈逝水打個響指,給常途配輛六人房車,給周遙川配輛Jeep牧馬人敞篷車。好嘛,真有點潇灑在外的意思,累了就上房車躺着,自由自在就開敞篷車,這真是出來旅遊來了!
沈逝水在後面進屋,帶上房間門。
“周老師還出去嗎?我鎖門?”
周遙川側身凝視着兩張床之間寬得可以橫着放下個大行李箱的距離,輕聲說:“關吧。”
周遙川随手用提示牌把牆上的插座擋住,在正對着床的沙發上坐了坐,查看一番高端酒店的房間結構,洗漱完畢之後繼續創作,沈逝水也抱着相機看照片與錄像,篩選出好看的圖傳到手機上,傳到群裡面請大家欣賞。
偶爾瞧一眼滿臉認真的周老師,美滋滋。
各不打擾的安靜一直持續到周遙川放下平闆,準備睡覺。
“暗潮老師,我要關燈了。”
“好,我再看會兒手機,周老師有什麼事就叫我。”
熄燈後十分鐘,周遙川似乎仍然輾轉反側。
“是不是太亮了?”沈逝水把手機和自己埋進被子。
“沒有……”周遙川長長籲了口氣,“有點不安。暗潮老師,能給我唱首歌嗎?”
沈逝水把腦袋鑽出來,眼睛一亮。唱歌?周老師這是需要催眠曲哄睡了啊。
“周老師想聽什麼就點吧。不過沒開嗓,就當聽個樂子。”
“唱點什麼都行。”
“這樣啊……”沈逝水稍微坐起來,把手機摁了往旁邊一放,清清嗓子,“那給周老師唱個……童謠,怎麼樣?”
周遙川不挑,沈逝水就這麼唱起來。
“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不隻是童謠,還是方言版的,輕緩的歌聲帶着吳侬軟語的溫柔,倒真像是外婆把寶貝兒抱在懷裡,一邊搖一邊唱着,滿滿的慈愛。
周遙川聽着,眉頭微微舒展開。
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還沒什麼記憶的時候。照片裡的老人家會慈祥地笑着,也會哄着他這樣睡。
隻是唱的詞兒不一樣,什麼“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拉大鋸,扯大鋸,老家門口看大戲”之類的。
老奶奶唱歌跑調,但唱童謠時就像是将刻在心底的歌詞逐句傾吐。有時候她會叫下棋的老爺子小點聲,有時候又趕緊去顧着鍋裡,總是放不下小孫子,生怕偷偷吃了什麼不能吃的,或被什麼堵住了喉嚨。
操心的老一輩兒的女性似乎總是在為後代付出,熬白了頭發,甚至來不及頤養天年,還沒見到孩子長大就香消玉損。
正這麼想着,歌聲卻慢慢變得微弱,逐漸消失。
周遙川往側面看,好嘛,唱着唱着把自己唱睡着了。暗潮老師也是沒誰了。
睡吧,睡得還挺讓人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