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趕上早市,周遙川就去了湯瑞瑞推薦的餐廳、公園、市場,還有洗浴中心。
來東北可不得看看大澡堂子長啥樣!哪怕隻是個小城市,比不得花裡胡哨的漂流、世界級規格的自助美食,基本的澡堂子也不能少。
——那可是讓果夢魚這個南方小土豆都欲罷不能的澡堂子。
地方不大,卻也超出了預期。無論是外觀金光燦燦的華麗程度,還是服務人員的熱情洋溢,都讓人有點恍惚:這是不要三位數就可以進來的地方嗎?
從更衣室出去就是泡池。
藍色大泡池裡的熱水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升騰的蒸汽像是清晨早市的包子籠屜,濃烈的白霧猛然逸散開來,在空間中徘徊。
熱氣騰騰之中,三位幾乎秃頭的富态老大爺像是白花花的包子,露出圓圓的頭頂與肩膀,在熱水池子中唱起歌來。
深夜花園裡,四處靜悄悄……
隻有風兒在輕輕唱……
夜色多麼好,心兒多爽朗……
在這迷人的晚上……
很有年代感的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老大爺的煙嗓在房間的混響中更具滄桑感。
周遙川不太好打擾,便去旁邊找個闆凳坐下,沖了個澡,再找個沒人的小池子坐下,還有點局促不安。
畢竟這是個大家都袒胸露乳還光腚的場面,對于從未去過洗浴中心的人來說多少有點尴尬。哪怕北方大學的澡堂子也是一片白花花,到底是些同齡人,嘩嘩水流之間,幾分鐘就洗完了。
而且是一個人頭一次來,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哪兒。萬一過來個陌生人,那該如何是好?好在尴尬并未發生。
據說泡澡講究“一沖二泡三搓四洗五蒸”,“搓澡”是儀式感中相當重要的一項。
周遙川長長吐了口氣,沖了沖熱乎的身體,前往搓澡區,和管搓澡的大爺打了個招呼。
老師傅得了指令,站起來,把白色的搓澡巾在手上纏緊,和藹地打量着周遙川,“頭一次搓澡?趴這兒,疼了跟我說,别忍着。”
周遙川乖乖爬下,心裡打鼓。
“不是本地人吧?本地人都擱這兒從小搓到大的。”
“我這手藝練了三十多年,一套搓下來,準保讓你倍兒輕松!什麼生活啊工作啊的壓力,哪兒涼快哪待着去吧!”
“一會兒給你拿鹽搓搓啊,這細皮嫩肉的……不單獨要錢,票裡包着呢!你要想體驗,我們這還有搓醋的!您要問有沒有花椒八角大料,那真沒有,洗浴中心又不是鹵肉鋪子……”
老師傅邊說着玩笑話,手上的勁兒可半點兒不見輕。
周遙川倒不覺得疼,隻是這不放過全身任何角落的搓澡實在是……像一場全身的按摩,順帶搓下很多泥來,渾身的皮肉熱騰騰的,被搓開了症結似的。
也顧不上什麼被陌生人擺弄的羞恥,畢竟隔壁小間還有個年輕人在嗷嗷大叫,痛呼得師傅都快沒脾氣了。
“我中午是不是不該吃那盤鍋包肉啊?瞅我這手勁兒大的!”
老師傅偷着樂,“好嘛,小夥子就是精神!”
随後拍了拍周遙川身上的泥,笑着說道:“不愧是走大江南北的啊,風塵仆仆的,都給你搓下來了!完事兒了,去沖沖吧,再上池子裡泡會兒,蒸一蒸,到外頭歇會兒,吃點喝點的,好好放松。年紀輕輕的,樂呵點兒,年頭還長着呢!”
周遙川回到泡池旁邊沖了個澡,這才發現,全身上下搓完了之後,那叫一個油光水滑。
就像是十分柔順的動物皮毛反着光,亮晶晶的像抹了什麼透明凝膠,摸上去卻又什麼都沒有,滑溜的隻是自己微微泛紅的皮。
拿顯微鏡來看看,估計能和《三體》裡的水滴表面相媲美。
嘿,神秘的東方魔法又增加了。
周遙川洗完,穿上洗浴中心提供的上衣短褲,确認了手環還在,拖着暖洋洋的身子,施施然走向公共區域。
豁然開朗。
小兩層的空間裡,豆袋、牌桌、電腦、圖書雜志,各類休閑空間一應俱全。
拐過去的自助區域,除了有葡萄、番茄、火龍果等水果,冰箱裡還有特色凍梨,黑黢黢的,讓初來乍到的人忍不住要拿上一個。
冰冰涼涼,還有點凍牙,但甜滋滋的味道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沖進口腔,為溫暖的身體增添一絲清爽。
在這裡,每個人都可以找到舒服的地方,而且是一個可以讓現代人脫離手機的放松場合。
周末來洗浴的不乏成雙入對組團的,也有一個人躺在豆袋上看書的。
周遙川找了個小岩洞,手裡拿着本沉甸甸的地圖冊,打開頭頂的燈,靠在靠枕上翻看,認真享受這段簡單而平靜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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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西南的沈逝水就沒這麼好命了。
盯着聊天框欲言又止,腦子裡想明白了,卻沒辦法敲到聊天框裡。
——你說沒什麼人能叩開你的心門,我偏偏要試一試。
我沒有和你走過萬裡路,我也不想讓思念總是這麼遙遠,我想要拉進我們的距離。
也許我們一個向東一個向西,越走越遠,但我有耐心,等與你相遇的一天。
這不是沒有結果的妄想,我會出現在任何地方,任何……你需要我的地方。
鈔能力沒有什麼做不到,除了面對時間的流動,生命的逝去,災難的降臨。
我有的也不隻是鈔能力。
他想表達,卻覺得這些話對周遙川來說一定隻有反效果。追得越緊,他回避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