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聲音徹夜不休,拍打在岩石上發出隆隆的響動,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讓睡夢中的人微微睜開了眼。
即使是白噪音,也并非總能讓人感到甯靜。
嶽老清晨起來得很早,他看看外頭半亮不亮的天,皺了皺眉,看周遙川醒了,便從抽屜裡掏出台黑色的收音機,扭了扭有些掉漆的旋鈕。
主持人的聲音刺刺拉拉的,勉強還算連貫,正抑揚頓挫地播報着新聞。
嶽老神情凝重,周遙川便小聲地起來洗漱,豎着耳朵聽新聞。
趕上整點,主持人開始播報天氣情況。
聽着聽着就不大對勁了。
前幾天剛剛轉回太平洋的台風忽然又調轉方向,氣勢洶洶地沖了回來。按目前預估的路線,預計會從江浙一帶登陸。
“小周啊,不然我讓他們再過來一趟,把你送回去。這台風要來了,可不是鬧着玩兒。”
周遙川正色道:“嶽老,我既然來了,不該給大家添麻煩。您一個人能扛得過大風大浪,有我在,能搭把手,我們也好一起守好燈塔。”
“你這孩子……”嶽老摸摸鼻子,對這麼倔強的年輕人,他也說不出什麼,隻能囑咐了幾句如“不要輕易下海水很深”“風大時彎腰減少阻力”之類的。
嶽老的早餐是魚粥,加點昨天剛運過來的蔬菜,在小爐子上咕嘟咕嘟地煮着,散發出鮮美的味道。
周遙川蹭了一碗粥,淡淡的鹹味兒帶着海腥氣,說不上難喝,但也樸素得很,就着海帶絲,頗有漁家風味。
白天的時候,嶽老升了旗後,帶他去燈塔檢查。
現在的燈塔主要依靠電力,小小的燈泡,加上幾層具有聚光作用的菲涅爾透鏡,能夠提供穩定而穿透力強的光。
灰礁島的燈塔由太陽能和柴油發電機供電,嶽老每天都要對電力設施和燈泡進行檢查,剔除鑽進燈罩的飛蛾,擦幹淨透鏡與燈塔玻璃上的鹽霧灰塵,确保光線能更清晰地投向遠方。
防備着台風将至,如太陽能闆、天線之類裸露在外的設施需要二次加固,嶽老又指揮着周遙川把沙袋堆起來,做好關鍵設備的防水工作。
勞累了大半天,嶽老揉着腰感歎,“要是沒有你這孩子,趕上我腰病犯了,一天都幹不完。守塔的沒幾個年輕人,你要讓那些在花花世界的年輕人到這裡天天守着海,孤零零的,沒幾個人愛幹!”
他把周遙川領到房後,那裡曬着張漁網,還有根釣竿。
“你釣不釣魚啊?”
周遙川搖搖頭,“我不會釣。”
嶽老樂呵呵的,“沒事兒,我教你,隻要你别摔下去,我可撈不上來!”
由打嶽老開始竹筒倒豆子地和周遙川聊起來,他整個人都變得活潑不少。或許他來守塔之前也是個外向開朗的人。
表面粗糙的竹制魚竿已經有了裂痕,用布條緊緊綁住,姑且還能一用。
“這裡有個好釣位有不少魚,風浪大,也不怕。”嶽老指點着周遙川綁餌抛竿,又教他怎麼看魚漂,怎麼卷線,怎麼用力。
周遙川心裡頭念叨着“釣魚佬永不空軍”,終于在釣了半個小時的時候,釣上來一條巴掌大的鲳魚。
嶽老呵呵一笑,“晚上趁新鮮做個湯吧!”
晚飯前,他們輪流釣魚,除了有幾次餌掉了一無所獲,對于新人來說收獲頗豐——或許這就是新手保護期。
周遙川不認識都是些什麼魚,嶽老倒是如數家珍,蝦潺、梅魚、海鲈魚……
岸邊礁石上還有些貝類與小螃蟹,嶽老挖了些下來,丢進塑料桶裡。
周遙川幫着給魚開膛破肚,直接用海水清洗。雖然做不熟練,但也知道個大概:用刀子小心切開魚肚皮,掏出裡面的内髒,特别是不要弄破苦膽。
在嶽老眼裡,魚肝是可以吃的,而且口感嫩滑,雖說是小魚兒,也想着挑出來。
嶽老要把蝦潺做成龍頭烤——用鹽水腌,再晾幹,變成魚片似的,适合下飯。
“過酒烏賊鲞,下飯龍頭烤”,老一輩兒喜歡的,放到現在就變成了“憶苦思甜”時才會去做的。
鲳魚豆腐湯,醬油水雜魚,海邊的飲食基本都少不了魚蝦貝蟹。再來些補給的米面做主食,來顆梨補充維生素,偶爾多來點蔬菜,不至于營養不良。
這兩天風浪還算平靜,手機間斷地會有信号,周遙川就給沈逝水回應,報個平安。
每天都有船隻經過,走得近了就會和他們鳴笛打個招呼,生活格外平靜。
台風幾乎是在幾小時内忽然靠近的。
風呼呼地嚎叫着,浪潮洶湧地拍打在岸上,沖起一人多高的浪花。
天猛然黑了下來,東南方向的烏雲滾滾地打着轉,遮天蔽日。
原本看着遠處海面上形成了格外突兀的雨幕,正新奇着,島上的雨忽然間便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嶽老披着雨披沖向燈塔,打開燈器,确保備用電源随時能續上。
周遙川則趕緊把國旗和晾曬的東西收進屋。海島上平日裡潮得很,衣服之類的多半要在太陽下曬曬,這下起雨,要收的還挺多。
更别提還得把零七八碎的釣魚器具、水盆、桶之類的放進屋,免得被吹跑。
沙袋也得壓結實,在屋門口攔上一道。要是水泥房子也被吹跑,那可真是天命難違了。
冰冷的雨帶着海風的鹹,噼裡啪啦地打在臉上,像是鹽粒在刮擦,磨得有點疼,吹過耳朵,更是令人顫栗不已,但這種時候也顧不得。
廣播刺刺拉拉地響着,主持人斷斷續續地念着台風臨近的消息,像是抽噎一般,讓人後背發寒。
周遙川迎着嶽老,忙把他拉進屋裡,猛力把門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