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逝水歪了歪頭,迎着夕照,隐約能觑見一點點失落。
兩人來到長江索道的檢票隊伍中。人不太多,後頭也沒來人,他們就兩個人面對面,獨享一個車廂。
夕陽還未完全落下,蛋黃似的圓白茫茫的,橙色的光芒在薄霧中散射,映在寬闊江面上。金絲萬縷連成片,仿若燦爛織錦,遊船在波浪中起伏,像是在收割金黃的麥子。
兩岸的高樓已經亮起了景觀燈,足以想到日落後會是怎樣氣勢恢宏,彌漫着賽博朋克氣質的場面。
“要能趕在合适的時候去看,霸道慘老。”沈逝水喃喃自語着,和周遙川趴在一側的窗戶上看風景。
纜車外部嗡嗡地響着,車廂裡倒是安靜。
“黃昏臨界。”沈逝水凝望着遠方,忽然念出這個詞。
“SunsetSide?”周遙川立刻聯想起他的名字。
“周老師确實敏銳。當年的我多少還是有點中二,想起些特殊的名字。”沈逝水笑了,聽周遙川的聲音念英文,居然還挺流暢,像是私底下念過很多遍似的,“地球的經緯編織出朝暮萬變的霞光,我站在黃昏的臨界點,永恒地眺望海嘯與絕巘墜入冥夜的沙漏,眺望暗幕盡頭逐漸凝聚成的時間。”
周遙川微微蹙了眉,似乎是對某些佶屈聱牙的組合感到費解,“中二是中二了點,但還挺有詩意。”
“那時候剛高考完,在國外很寂寞呢。到處都是說外語的,能聽懂,但還沒那麼熟悉,還不如翻語文課本。于是啊……想到了‘極晝’的名字。”沈逝水不禁彎了眉眼,“想着在這裡是夕陽,在另一個地方就是朝陽,在黃昏臨界的一側,永遠是極晝。除非地球停止自轉,太陽爆炸。”
周遙川瞥他一眼,又匆匆收回視線,“有點沉重。”
也不知說的是什麼沉重,或許是“永遠”“永恒”這樣的詞對于有限的人來說太沉重了。
“沉重嗎?”沈逝水倒是十分坦蕩地将目光落在周遙川的側臉上,“隻有背負着沉重,才會幻想着終點處的喜悅,拼命往前。”
周遙川淡淡嗯了一聲。
纜車忽地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高空中以細微的幅度搖擺。
沈逝水輕飄飄地坐過去,和他保持了一小段距離。
“我是個理想主義者,但有的不隻是理想。周先生餓了嗎?如果沒餓……我想一會兒就去拿我的禮物。”
周遙川定定神,傾斜身子,稍稍湊近了一個拳頭的距離,“沒呢。一會兒帶你去。”
下了纜車,總覺得腳底下還有點搖搖晃晃的,周遙川稍稍扶了下沈逝水的肩膀,這才松手。
“沈先生,今天我很開心。”他的聲音确實十分輕松,比最初的拘謹要舒展一些。
沈逝水想,這次“約會”應該還算成功。
“能确認到的真實讓人很安心。雖然還差一點,但我想,我能走過這個坎兒。”周遙川擡起手,心有餘悸地看着手腕,“他很快就會有自己的想法與意願,會有的。”
沈逝水知道他在說抗拒接觸的事。
周老師是想要再進一步的,得到這樣的消息就心滿意足了。至于接近的具體細節,慢慢來吧……今天可和周老師咬過同一片烤苕皮,吃過同一碗涼蝦呢!而且周老師主動湊近,還扶了他一下……還有禮物拿。
華燈初上,沈逝水樂颠颠地跟着周遙川去了他住的快捷酒店。
唉,房間也太小了吧,怎麼窗戶都沒有!這有十平嗎?這牆漆都裂了……沈逝水有點不是滋味,但周遙川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還沒等人把壓箱底的禮物掏出來,那把插在旁邊的孔明扇就很奪目。
“這扇子不錯哎。”
周遙川順手把扇子抽出來,遞給沈逝水把玩,“諸葛八卦村買的,當時天熱,買了把路上用,也沒舍得扔。”
“扇起來真涼快。”沈逝水摸了摸上頭光滑順溜的毛,偶然胡思亂想了兩秒,連忙拉回思緒。
“這是我在安徽,自己做的鐵畫。”周遙川遞過來一個小盒子,“做得不好,你别介意。”
沈逝水輕輕拆開包裝,熊貓似的圓滾滾的小老虎真的萌翻了!
而且還是很潮的小老虎!看他耳朵上凸起的耳釘,還有手裡的吉他!
咦?沈逝水覺出味兒來。
“這不會是我吧?”他的指尖搓搓畫框,猶疑道。
周遙川手裡握着個鴛鴦鎖,微笑道:“怎麼,不像?”
“我……應該沒這麼可愛吧……”沈逝水情不自禁地臉紅起來。
“怎麼能不可愛呢?”周遙川垂眸,“不管是在網上,還是在線下,沈先生……都很讓人喜歡。”
侬講啥——
沈逝水張張嘴,越發的不敢置信。
周老師是不是說喜歡我?是不是!
但他為什麼表現得絲毫沒有意識到他說了什麼!
沈逝水内心張牙舞爪,身體上卻隻是頓了頓,咧出大大的笑來。
“之前我說暗潮老師是個好人,沈先生也同樣,這樣的人,沒人會不喜歡。”
周老師又開始發好人卡了!
沈逝水吐吐舌頭,瘋狂暗示,“那周先生除了覺得我是好人……還有沒有點其他的,特殊的……”
周遙川看向他亮晶晶的眼睛,讷讷地開口。
“或許有些,但我還需要好好想想。”
“嗯……這是孔明鎖?”沈逝水尴尬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