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晖院的日子就這麼熱火朝天地過着,周其钺那邊卻犯起了愁。
他已經開始對朱峰用過一遍刑,尋常人早就該受不了将實話一骨碌全說出來了,沒想到這個人竟依然在胡言亂語。
刑房裡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刑架上的朱峰已經從一個身形矯健的男子變成了一個破敗的血袋子。
這幾日,他一會兒說自己是邾城人,一會兒說自己是從兖州遣來探查消息的;一會兒大有就地赴死的氣概,一會兒又涕泗橫流地求饒。
周其钺擔心他真的死了,便暫停了對他的刑訊。
但如此一來,他身上的線索恐怕要斷了,他身後的人倒是沉得住氣,竟然到現在還沒出現...
不過這也能說明問題,恐怕他背後藏着極為重要的事情,不然不會這麼嘴硬。
不管他是哪方敵軍的探子,還是和那件事情有關,既然他的身上找不到突破,周其钺不介意從别的地方繼續探查。
總有一天,所有的線索會編織出一張完整的網來。
說起來,這段時間因着朱峰加強了平城的巡邏,周其钺也不是全無收獲。
南邊接壤的荊州最近似是不安分,派來了不少暗樁在平城裡四處活動。
他們做得極為隐蔽,若是平常,周其钺恐怕很難這麼快發現他們。
此時,他尚有一絲先機。
不過令周其钺意外的是,這些暗樁并未把時間花在打探布防、糧草、兵力上面,反而常常出入一些人多眼雜的娛樂之地。
難道他們有别的勾當?
周其钺仔細思索着,心裡有一個猜測逐漸成型。
他們恐怕不是不打算了解平城的兵力,而是有另一種方式獲得情報——
以一種無需他們以身犯險親自查探,便可輕松地知道關于平城兵力布防的一切的方式。
他們經常出沒酒樓、茶坊、戲院等地,恐怕隻是為了借助往來遊人來混淆視聽,而他們真正要獲取的東西,恐怕也藏在那些來來往往的人裡面。
平城恐怕有内鬼!
周其钺得出這個結論後,快速抄起手邊一本厚厚的名冊,一目十行地看着。
書房内一片靜谧,隻有沙沙的翻書聲音。沒一會兒,周其钺便丢開了手中的名冊,放松身體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長長呼出一口氣。
光影透過書房窗棂悄悄灑落,越過周其钺高挺的鼻梁,在另一半臉頰上投下一塊小光斑。
他陽光下的眼睛仿佛透亮的琥珀,陰影中的眼睛卻像是閃着鋒芒的利刃。
勾結荊州...這個人,會是誰呢?
——
“你真的不打算送我一下嗎?”
聽到頭頂傳來聲音,言杞迅速睜眼,見是一張倒着的美麗臉龐,她迅速從椅背上彈了起來。
“你又要走啦?”
眼前的人生了張明豔動人的臉,一雙勾人的丹鳳眼最引人注目,隐約的眉峰和清晰的輪廓又為她添了些英氣。
她渾身上下流露出一種讓人不敢輕易招惹的美。
她揮了揮精緻繁複的紅金袖擺,端正地坐到言杞對面,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
“錢賺到了,人也見到了,我自然該走了。”
言杞早已習慣她的來去如風,可眼下又要告别,始終有些淡淡愁緒難以壓下。
她重新窩進剛剛癱坐的椅子,語氣有些抱怨,“怎麼不多待幾天...”
對面的女人秀眉微皺,“怎麼還是沒個正行。”
她沉吟片刻又說,“不過,最近平城可能不太平,你多待在書坊裡,别和外人有過多接觸。”
言杞撓撓耳朵,偏頭不看她,“知道啦知道啦,你要走就快走吧!”
偏偏移開了臉餘光裡還是她身上榴裙鮮豔的紅色,言杞不耐煩地嘟囔了兩句,“真是的,總是愛穿這種鮮豔得刺眼的顔色,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人...”
對面傳來一聲冷笑,“别以為你說得小聲我就聽不見。”
“我奔波在外,着女裝的機會何其少,現下正月未出,不過穿了身榴裙,還礙着你的眼了?”
說着,她又佯裝傷心,“唉...既然惹你厭煩,我走得豈不是正好。”
言杞氣呼呼地瞪大了雙眸,眼裡水光潋滟,“我不是這個意思!唉,我說不過你...”
對面的人輕笑,“說不過我就對了。話說回來,你那位女學生教得怎麼樣了?”
言杞歎氣,“她隻來了兩次就再沒來過了...”
“莫不是嫌棄你教得不行?”
言杞不幹了,騰的一下站起來,“怎麼可能!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我怕我忍不住掐死你,這樣你就别想走了!”
對面的人笑得明豔,“隻怕我穿着榴裙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言杞不想再和她拌嘴,每次都是她輸,她斂起了神色,鄭重地看向她。
“影子,保重啊。下次再見一定平平安安的...”說着,她的眼眶也漸漸紅了起來。
對面穿紅金榴裙的女子寬慰一笑,赫然是影老闆的模樣。
“阿杞别擔心,我們不久後會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