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知道内情的人,會是從外地來的邝毅嗎?
前院裡安靜得仿佛時間靜止了,他心裡長舒一口氣——恐怕離真相不遠了。
...
開春之後,天氣漸暖。
顧雲仿佛也被注入了生機,身子漸漸好了起來。
周其钺一連幾日都沒有出現,府上的下人卻是句句不離他。
他們一會兒手腳并用地比劃周将軍在戰場上如何骁勇善戰,一會兒繪聲繪色地講述周大人是如何英明地用兵如神,直打得荊州軍節節敗退,如喪家之犬。
也對,動蕩不安的日子裡,能有骁勇善戰的主将坐鎮,哪個百姓會不愛戴他呢?
雲晖院裡也是熱鬧非凡,王秋李冬連比劃帶描述地講述府外聽來的戰況,目露精光、紅光滿面。
“你們可不知道,咱們周将軍說是天神下凡也不為過!那反賊陸岐偷雞不成蝕把米,引來了這麼多荊州軍,在城牆上吓得屁滾尿流,竟讓荊州軍攻上了城牆,簡直是我們平城的奇恥大辱!”
平日裡穩重一點的王秋也興奮不已,手肘抵住李冬的,接着說道:“那荊州軍的首領也不是吃素的,眼看着要一刀砍了陸岐老兒,卻被咱們周将軍從後面一刀砍了!牛不牛?量他陶邕再牛,還是敵不過咱們周将軍!”
春霞本就年紀小,此刻也興奮不已,十分捧場地問道:“後來呢後來呢?聽說那荊州軍有足足五萬人啊!”
一旁的劉嬷嬷沒說什麼,一雙眼睛卻一錯不錯地看着滔滔不絕的二人。
李冬擺足了架勢,吊足了胃口,卻不小心瞥見一旁沉默不語的顧雲也暗暗投來了視線,于是趕緊繼續說道:
“咱們的周将軍肯定不可能隻身入敵呀,殺了那荊州首領,綁了反賊陸岐,派了甯風大人帶兵封鎖敵軍的退路,甯澤大人和許将軍一同率領邾城軍從北邊前來支援,給荊州軍來了個甕中捉鼈!”
說着,李冬擺弄了幾下揮刀的姿勢,“歘欻欻!給他們殺了個片甲不留,咱們平城,大獲全勝!”
一時間,衆人紛紛發出驚歎,臉上滿是欽佩。
角落裡的顧雲卻突然發問,“那位陸岐大人,為什麼要做反賊啊?”
說起這個,王秋可來勁了,“嗐!小人家裡世代生活在這平城,陸家的勢力在這裡盤根錯節,有好些莊子鋪子,百姓們可沒少受他們的剝削。在周将軍來這裡之前,他們陸家可是響當當的老大!”
突然,他放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繼續說道,“我猜啊,他肯定是心有不甘,周将軍來了之後,他處處被壓一頭,他們家那些靠剝削人興起來的産業啊,也在周将軍的治理下收縮了不少規模。
所以,他就通敵荊州軍,打開大門讓他們進來,好殺周将軍滅口,他繼續做平城的老大!”
衆人圍成一圈,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春霞懵懵懂懂地問道:
“那他不是傻嗎?放五萬敵軍進來,要不是有周将軍,咱們能守住嗎?”
李冬伸手敲了下春霞的頭,“你能想到的,他怎麼可能想不到呢!”
他複又抱臂,無不得意地說道,“要我說啊,那荊州軍有了不費兵卒長驅直入的機會,肯定不會輕易放過,肯定偷偷使壞了,成功出了這麼多兵。”
李冬複又滿臉欽佩,“還得是咱們的周将軍啊,仿佛提前知道陸岐老兒和荊州軍的計劃一樣,居然提前讓甯澤大人去請了邾城軍趕來,不然咱們不可能赢得這麼輕松。”
顧雲一路聽下來也不得不對周其钺的敏銳與籌謀發出贊歎,不知李冬這句話哪裡觸動了她,她忽然發問:
“那位陸娘子呢?我記得...她是陸家的女兒?”
劉嬷嬷會意,回答道,“回娘子,陸岐大人倒台之後,她也被周将軍逐出府了。”
顧雲聞言忽然有些唏噓,聯想到前些日子周其钺帶她出行,卻讓她假扮陸妍微,到了州府反而對此毫不顧忌,恐怕他早就察覺到陸家有問題,是為了騙過平城的陸家。
既然他早有預料,想必陸妍微入府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他将計就計,存心利用。當她沒有利用價值之後,他便棄如敝履,完全不顧他們曾有過的情誼,也不管這樣一個沒有父族蔭蔽的美貌娘子該如何生存下去。
當真是,好硬的心。
而在這個事件之中,連她也被利用了。将一個可能會整出麻煩的嬌養娘子,換成她這個識字不全又更好掌控的人,更有利于他的計劃順利進行不是嗎?
那她呢?且不說驟然得知自己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時,她心裡生出的罪惡感,當時流光那麼決絕地來殺她,是否也是因為預感到了陸家的凄慘下場呢?
顧雲不禁想,他這樣一個為了大計漠視一切的人,當她于他沒有價值的時候,他會如何對她呢?
她不貪心,隻求能如這般将她逐出府便好。
熱火朝天的氣氛漸漸變冷,衆人四散回位當差,顧雲也回到了自己的書房裡。
百無聊賴坐在書桌旁,她忽然想起周其钺當時讓她謄抄的兩篇書信,恐怕也不簡單。
顧雲連忙翻找此行帶回的包袱,兩張信紙被鋪在桌面上,她對照着《說文解字》,将不認識的字挨個查找起來。
待獲悉信中的完整内容後,顧雲連忙把手中的信紙丢了出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信的内容不出她所料,是“陸妍微”彙報給陸岐的周其钺行蹤,信息有誤也在她意料之中,但讓她介懷的是,信的開頭寫着:
“小女侍奉周将軍,疲累不堪,未免誤事,由丫鬟代寫...”
他怎麼好意思,竟讓她謄抄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