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钺果然如他所說,很快就回來了,一身墨綠色長袍在顧雲書房的燭火映襯下,越發顯得他挺拔如松。
屋門輕聲開合,和身後沉穩有力的腳步聲一起傳來的,是他低沉的聲音
“你的《千字文》呢?這就開始讀《詩經》了?”
顧雲極力克制,卻還是流露出些許得意,“學完啦。”
見她終于不再之前那樣死氣沉沉,周其钺心裡悄悄松了口氣。
忽然想起什麼,“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嗯,已經痊愈了。”
“那便好。”
顧雲沒理他,繼續讀書,周其钺卻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在她的書房裡四處打量着。
博古架上擺放着稀稀拉拉幾本書,厚厚地堆了幾疊練字的毛邊紙。在一眼便能看到的地方,擺了一個福字擺件——是他幫忙上過桐油的那個玩意兒。
周其钺拿下它,百無聊賴地撥弄着機關,不知厭煩地看着“福”字與“平安”交相浮現。
不一會兒,他梆地一聲放下擺件,嫌棄地甩了甩手。
啧,這些吃白飯的下人,擺件開始積灰了都不知道擦拭一下。
突然,他被一旁不起眼的盒子吸引了目光。
盒子占地不小,在夜裡的燭火中散發着瑩潤的光澤——周其钺一眼便能确認上面完全沒有灰,想必不是時時打開便是常常擦拭。
他突然有些好奇裡面裝的何物,竟然得到了這麼用心的待遇。
吧嗒,銅鎖彈開。
出乎他意料的,裡面竟然是一盞蓮燈。竹骨瘦挺,彩畫如生,是一盞做工精美的花燈。
周其钺覺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他輕輕将蓮燈取出,隻見蓮燈之下墜着一張小紙條——“一家十一口”。
原來是燈謎!
他想起來了,正月初一那晚,他陪顧雲夜遊,到過一個花燈鋪子來着。隻是後來他一句話沒留下就抛下她去幹正事了,這蓮燈的燈謎,她一個不識字的小姑娘是如何猜出來的?
這燈謎不難猜,但...
他看向那幾摞厚厚的毛邊紙,順手翻開了幾張來看,初學者練習橫豎筆畫不足為奇,但令周其钺側目的,确實裡面夾雜着的一個又一個“吉”字。
她為何不厭其煩地練習這花燈的謎底?
顧雲讀完了一篇詩,還是有些吃力,打算今天就到此為止。她起身,伸了個懶腰,卻看見周其钺靠在架子邊拿着她的蓮燈出神,心中立馬警鈴大作。
“偷翻我東西幹嘛?”
玉面将軍緩緩擡起了頭,“這蓮燈,如何得來的?”
顧雲目光澄澈,“正月初一那晚,我們一起去看過,您忘了?”
“沒忘,隻是後來我有急事先走了,你不識字,是如何破解字謎,得來花燈的呢?”
顧雲心中狐疑,他不是細數過她和王載晞的事情了嗎?這會兒怎麼一副什麼也不清楚的樣子?
她的眼神落到蓮燈之上,又很快和他對視,“?”
周其钺突然有一種預感,恐怕是他不想聽到的那個答案。
是他的疏忽...他忽然想起,上次隻盤問了王秋李冬,若他沒記錯,其實有一次例外——
正月初一的晚上随行護衛的并非他二人,而是他身邊的兩個護衛。
想起那天晚上,他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那晚她朦胧的身影,而這盞蓮燈那時正好在桌上散發着幽幽光輝。
多麼珍愛,别的燈都滅了,唯獨點着這一盞。
真是可笑,他火急火燎地趕回來确認她的存在,她卻視若珍寶地守着别人給她的燈,甚至連睡覺都點着...
感覺到氣氛的不妙,顧雲正思索着如何接話,卻被周其钺一把抱起,往卧房方向而去。
那盞精美的蓮燈則被周其钺随手扔掉,翻滾不停,終究是沾上了不少灰塵。
顧雲咽下了驚呼,有些僵硬地待在他懷裡,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那些醉人的酒漿已經蒸發,隻留下了幽幽香氣,無端讓她感覺自己也醉乎乎的。
帷幕翩翩落下,顧雲耳畔傳來周其钺壓低的聲線,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上,她避開不得,頓時半邊身子都麻了。
待得聽清他說的話後,顧雲知道躲不掉了,心裡直呼救命——
“下午我們都睡飽了,長夜漫漫,得找點事情做才是。”
...衣袍被一件件抛至簾外,帳内的溫度卻越來越高。
顧雲感覺這晚的周其钺有些不對勁,一言不發,動作卻格外亢奮,總讓她感覺下一刻就要在他手裡仙去。
粗暴又帶着克制,她完全招架不住。
帳内的空氣黏膩得像熱膠一般,簡單的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更不用說她費力提起的一口氣還總是被撞散。
不知不覺間,顧雲的腦子變得混沌,待到月上中天之時,她早已溺死在周其钺這片熱浪之中。
萬籁俱寂,周其钺看着身邊顧雲熟睡的臉,積壓在心裡的那口氣終于舒展了一些。
他心裡清楚,她和王載晞應該是沒有奸情的,但他卻對他們有過的那些交集在意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