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再睜眼時,午後的陽光已斜斜照進屋内。
時間拉回到昨夜,火光滔天。
朱峰撥動人偶的開關走向火場“自焚”後,顧雲也剛好落到岩壁之下。
她快速将自己隐匿好,待到地面上聲音散去,朱峰卻在怔然地看向她。
二人将方才周其钺痛不欲生的呼号聽得一清二楚,朱峰實在過于震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顧雲卻已擦幹淚水,将方才的情緒都平複了下來。
她瞥他一眼,滿眼通紅,“愣着幹嘛?走啊,他們已經撤開了。”
朱峰咽了咽口水,擦了擦被猛火烤出的汗,胡亂地點點頭。
想起什麼,他提起手邊的水桶将二人身上浸濕,便帶着顧雲貼着岩壁走到一側暗門,閃身回到寨子裡了。
她似乎平靜得有些反常,朱峰帶她走着,忍不住時不時打量她兩眼。
忽地一道冰冷的眼神看向他,“想說什麼就說,别老這麼古怪地看我。”
朱峰被她看得一激靈,這個女人好可怕!
但他還是沒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我是說周其钺,看起來很愛你的樣子,你為什麼還要在他面前安排這一出呢?”
朱峰本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句冷嘲熱諷,沒想到顧雲聽他這麼問,卻有些茫然。
“愛?你也覺得他愛我?”
朱峰有些錯愕,“啊?如果不愛一個人,怎麼會恨不得跳入火場把她救出來?他可是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了啊。”
顧雲依舊沒什麼表情,似是方才的一連串控訴已完全掏空了她的情緒。
她轉頭,沒有情緒地看着朱峰的眼睛,“如果愛一個人是他那樣的,那我甯願永遠不要有人愛我。”
語畢,顧雲轉身越過朱峰,憑借記憶在寨子裡自己走了起來。
她一天一夜沒有合眼,先是跋山涉水,後是與各方周旋,早已精疲力盡。回到邝毅的院子後,顧雲倒頭就睡,竟是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此時,她躺在榻上,懶懶地看着陽光下飛舞的輕塵,久違地感到心緒甯靜。
推門而出,啞婆婆聽到動靜朝她走來,手指着一個方向,嘴裡發出“啊哦啊”的聲音。
顧雲反應了一會兒,明白過來這是在給她帶路。
順着她指的方向走去,一股獨屬于木柴燃燒的香味飄上鼻尖——這竟是一間廚房。
顧雲驚喜地回頭看去,啞婆婆卻已經走開了。
“——謝謝您!”
她揚聲道謝,啞婆婆略微佝偻的背影毫無反應,也不知有沒有聽見。
就在她準備進入廚房取食物時,一道粗犷的聲音忽然傳入院内。
“不應該謝謝我嗎?”
邝毅信步而來,神色輕松,語帶調侃,“快點的,在我這白吃白住,吃飽了該來幹正事了。”
“哦。”
知道他是讨債來了,顧雲反倒不急,悠哉悠哉地吃飽喝足,又仔仔細細地将碗洗了,才慢吞吞地走到院裡去。
其實她是喜歡幹這些活的,做飯洗碗、打掃衛生都讓她感到平靜。
可惜,在雲晖院裡是斷不會讓她做這些的。這會兒又能親自動手,她覺得無比自在。
邝毅聽見了她磨蹭的動靜,卻沒有同她計較,在院内的躺椅上,眯着眼看遠方的山、天上的雲,好不惬意。
“什麼正事啊?”
聽見動靜,邝毅仰頭朝她看去,陽光透過樹枝在他臉上打出好看的光影,“你說呢?昨天不是說好要弄些好東西給我嗎?可别光說不做啊。”
他是那種很周正的長相,濃眉高鼻、闊面方腮,很難讓人将他與山匪聯系在一起。
不同于王載晞清潤溫和的長相、周其钺銳氣逼人的氣質,邝毅的身上有一種随和慵懶的感覺,她與他相處總是不自覺地放下戒備。
于是顧雲非常自然地坐在他身旁的台階上,毫無形象可言,“那你得先給我準備筆墨紙硯。”
邝毅聞言挑眉,“你覺得我一個土匪窩裡會有這個?”
“神通廣大、威風凜凜的白水寨主,難道沒辦法搞來這些東西?”
顧雲本是調侃,沒想到邝毅突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将她完全籠罩在他的影子裡。
顧雲忽然有些慌,咽了咽口水,迅速起身,右手下意識去撥弄袖箭。
但出乎意料地,她撥了個空,右手腕上空空如也!
顧雲猛地仰頭看向邝毅,卻見他勾了勾唇角,朝她惡劣一笑,“在找這個嗎?”
看清他手裡的東西,她連忙去抓,卻被他輕松躲過。
随即,邝毅舉着手中的袖箭在院中悠哉悠哉地踱步,輕飄飄地獅子大開口,“我覺得這個東西就很好,不需要筆墨紙硯,你照着它先做二十份出來吧。”
二十份?這不是純純壓榨人嗎!
顧雲咬牙,“你,要我一個人做二十份?”
邝毅抱臂在她面前站定,不同于她黑着的臉,他的神情滿是得意,“怎麼?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