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好友成了當今天子,顧雲驚愕不已,而對于帝王的親自相邀,她就算想拒絕也沒有說不的權利。
一個普通的匠人,難道敢違抗王命?抑或是妄想讓君主效仿三顧茅廬?
當顧雲真正踏足波谲雲詭的京城後,每每想起那些舉杯同飲、開懷暢談的夜晚,都覺得她與“修先生”其實未必算好友,甚至連朋友也可能算不上。
前朝皇子退居幕後、蟄伏多年,一切都為收複天下、光複前朝做準備。
這位年輕的天子建立的新政權,不僅繼承了前朝的國号,還繼承了原本的官僚制度與權力體系,縱然是天子本尊也無法輕易撼動。
世家依然是那些名士輩出的世家,豪強也依舊是那些把控地方的豪強。為了提高行政效率,使整個政府體系更好地執行皇帝的意志,天子不得不提拔新的勢力為己所用。
最好是一些沒有根基卻有能力的普通人——比如顧雲。
得到顧雲首肯後,天子立即擢升顧雲為工部侍郎,親賜顧宅,月俸五百石,并加封百戶食邑。
同時得到拔擢的,約莫還有其他幾十号人,她的官職不算高,工部也不算顯眼,這倒是讓顧雲安心不少。
當她抵達京師、安頓好家人時,已是半月後。
一路上,顧家人都喜氣洋洋的,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可以不用為生計奔波,還能在京師安頓下來。入目的一切都讓他們感到新鮮,府上一應飾物擺設也讓他們啧啧稱奇。
“雲娘,我們這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啊,像在做夢一般!”
經過這兩年的調養,顧母幹癟的身體豐腴了些,卻仍能看出沉重的生活重擔在她身上碾壓過的痕迹,瞧着比同歲的婦人蒼老不少。
顧嶽年輕,正是活潑的年紀,此時正在府内東竄西跳。顧父則擺足了架勢,邁着不倫不類的四方步,四處打量着。
看着家人發自内心的歡喜與自豪,顧雲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安,也跟着笑起來,“好了,京中富貴,我們這等家庭遍地皆是,日後我們低調行事、安穩度日,惟願平安順遂才好。”
“阿姐實在過于謹慎,堂堂工部侍郎,還能被人吃了不成?”
顧雲正欲反駁,卻有門房來禀,“家主,外面有兩位女子求見,說是前來祝賀顧侍郎喬遷新居,其中一位自稱‘影老闆’。”
“快請她們進來!”
說罷,顧雲匆匆朝正堂走去,走時還不忘回頭囑咐,“你們先去看看各自的院子吧!”
她已許久未曾見過影老闆了。
如今再回想起往日三人同聚時影老闆對“修先生”的屢次直言不諱,顧雲有些心驚,也不知她是否知曉他的身份。
若是不知,她如今依然好好地活着,說明她在天子心裡的地位恐怕不一般;若是知道,卻仍敢那樣對待天子,顧雲真的敬她是條漢子...
步入正堂,二人已落座等候。
待顧雲看清一同前來的人,頓時瞪大了眼睛,“言杞?女先生!”
言杞與影老闆相視一笑,一同起身行禮。
“民女言杞,參見顧侍郎。”
“民女周影,參見顧侍郎。”
顧雲被她倆驚得連忙回禮,“我怎敢當你們二人的禮!沒有你們哪來今日的顧雲?”
一時間,三人在堂内互拜,場面十分滑稽。
知是貴客造訪,今日孫管事親自上前奉茶,未曾想屋内是這麼一副場景,沒忍住輕咳了兩聲。
三位妙齡女子俱是一愣,随即先後站直身子,不知是誰先笑了出來,堂内一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清脆笑聲。
孫管事一貫嚴肅,是天子為她準備的管事,管教着府上一應下人。
此刻,他的面上也不禁挂上了淡淡的笑,正待退下時,他聽見顧雲吩咐道:“勞煩您去準備些糖果子來吧。”
“是。”他微微欠身,随即将屋子留給了三位女郎。
言杞依然是那個言杞,率先在一側坐下,沒骨頭似地靠在椅背上,“太感動了顧侍郎!您居然還記得我喜歡吃糖果子。”
“别!什麼顧侍郎,不嫌棄的話喚我雲娘吧,我也會很感動如果您還願意繼續教我讀書的話。”
“那是自然!”
顧雲坐下,随即舉起茶杯對着周影眨眨眼睛,“影老闆,我府上暫時沒有花茶,這是今年的新茶,也不錯,别嫌棄哦。”
周影聞言笑着搖了搖頭,“你呀,我可什麼都沒說。”
嘴上透露着嫌棄,但平日裡雷厲風行的影老闆嘴角的笑卻騙不了人,顧雲記得她的喜好,她還是很受用的。
突然,顧雲看向言杞,“言先生怎麼從平城來京師了呀?”
言杞依舊沒個正行,懶散地癱坐在椅子上,“你走以後啊,平城那邊發生了好大的動蕩,後來影子回來了,她再要走時我便央着她把我帶走了。”
“沒想到啊!她一聲不吭就把我扔在了京師!”
說着,言杞坐直了身體,憤憤不平地看向周影,“我在這邊人生地不熟的,她卻要我從頭經營一家書坊,說是她剛拓展到京城的産業!”
周影在一旁老神在在,對言杞此時的控訴毫不理會。
“我一個人在這邊好苦啊!京城的世家女都眼高于頂,根本交不到朋友,還好你們來了,我以後終于有伴了!”
看着言杞誇張的表情,顧雲沒忍住笑了出來,周影卻早已見怪不怪,反而不忘冷言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