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平城待膩了帶她去哪都可以的?是誰自薦說自己是經營書坊的一把好手的?有的人年紀不大腦子卻鏽了,記性不好我就幫你回憶一下,要是再想不起來我不介意帶你去一趟醫館瞧瞧。”
言杞噌的一下站起來,氣鼓鼓地俯視周影,“你!”
周影卻還不收手,皮笑肉不笑地迎向言杞噴火的目光,“語言功能不全的話,醫館應該也可以瞧。”
顧雲在一旁笑得捧腹,果然沒有人打嘴仗能赢過影老闆。
氣氛僅僅僵持了一瞬,言杞和周影立馬被顧雲突兀的笑聲引了過去。
言杞生無可戀,周影眼神淡淡,顧雲笑了好一會兒才能開口說話。
“說起來,我都不知你二人認識,看起來還十分相熟。”
言杞對周影冷哼一聲表示休戰,複又癱回自己的椅子裡。
“這個嘛,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
同樣不着調的叙事方式,周影卻未再打斷言杞,而是側目看着她。
言杞撓了撓頭,“不對,我跟你從頭講起吧。”
“我呢,其實是被賣到定州的揚州瘦馬,逃出來的時候得了影子的幫助,後來便在她的書坊裡幫她打白工。唉,我真的好命苦啊——”
顧雲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答案,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言杞後半句明顯誇張的語氣很明顯在試圖消解她的苦難,似是不想讓叙事顯得過于沉重,于是話題的最後又回到控訴周影之上。
周影這次沒再與她拌嘴,顧雲也忽然正色道:“言姐姐,對不起,我不該問的。還有,如果你不開心了,可以不必再想着逗别人開心。”
好敏銳的心思!
周影猛地看向顧雲,這麼好的一個人,活該她那混蛋哥哥留不住她。
言杞這時也收起了吊兒郎當的笑容,神色卻比方才看起來更真實,“雲娘,你真是...”
顧雲卻摸不着頭腦,“怎麼了?”
言杞沒有多說,很快又挂上了慣常的笑,湊到近前對顧雲擠眉弄眼,“帶你去個好地方,去不去?”
周影被言杞的話拉回現實,瞧她那笑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時也期待起顧雲的反應來,畢竟她不像是去過那種地方的人。
可不待顧雲猶疑,她就被言杞一把抓了起來,“哎呀跟你說不清楚,去看了才知道,走!絕對是好地方。”
...
在顧雲落座在美男身側之前,她摳破腦袋也想不到言杞所說的好地方居然是——
南、風、館!
南風館,取“男風”的諧音,與青樓類似,不過館裡沒有女子,全是以男色侍人的小倌。
顧雲從沒來過這種地方,也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一時間坐立難安。
言杞和周影卻很從容,一會兒喝着美男玉指遞來的酒,一會兒低頭吃掉送上的葡萄,眼神卻從未離開高台之上一衆男子的獻舞,一看就沒少來這種地方。
她們看得認真,顧雲也不由向高台看去,隻見館内竟獨在高台之上下了一場雨,微雨濕透了舞者輕薄的紗衣,一衆美男如着無物,卻不讓人覺得有礙觀瞻。
美,隻有純粹的美。
他們随着動作偾張起伏的塊壘肌骨若隐若現,個個神龍馬壯,但又膚白如玉,薄紗透着瑩潤水珠,在館内無數盞油燈交疊下,他們看起來似蒙在霧裡、似水般柔和。
真好看...
顧雲從未如此正大光明地欣賞過男子的□□,也是第一次見到男子處于被觀賞的位置上。
設計這舞的可真是個妙人,既大大方方展現了男子有力的筋骨,又不矯揉造作。哪怕是觀者品出了隐晦的待君采撷之意,也隻會覺得是自己起了色心,而不是他們蓄意勾引。
瞧顧雲看得認真,言杞輕笑,“都和你說是好地方了吧?”
顧雲臉紅地笑了笑,沒有否認。
她知道,當她開始注意他們轉身時緊繃的指尖、跳躍時輕盈的腰身、蓄力時形狀優美的肌骨...她就已經看進去了。
因此,她也無需口是心非。
正待她糾結着要不要再找補兩句時,不遠處卻傳來了一陣喧鬧。
與杯盞落地的清脆聲一同傳來的,是管事媽媽尖利的暴喝,“好你個澤仙!難道你要出爾反爾不成?”
高台舞畢,燈滅雨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眼前的變故中。
身形單薄的少年被兩個龜公按倒在地,面上猶有巴掌紅痕,嘴角帶着淡淡血迹,端得是我見猶憐。
而最妙的,是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倔強又迷惘,憤怒又脆弱,表面蒙了一層淡淡的霧,往深處瞧去又可見幾分獨屬于少年的天真。
桌邊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瞧了也是心動不已,扶着肚腩情不自禁地上前挑起他的下巴,卻被少年猛地躲開。
随即,他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着中年男人,一句話似火山噴發般從喉間湧出——
“我說過,死也不伺候男人!”